第二卷 笑傲金陵 第313章 翻案(二)

張力並不急於與陳正操相見,因為陳正操只是開胃菜,重頭戲還在後面。

今日過後,京師輿論的風向么,便要往本少爺這邊吹一吹了。

張力看了一眼大廳中的陳正操,只見一眾秀才們將他圍住,個個點頭哈腰,一臉討好之色。

這也不奇怪,陳正操乃是今科榜眼,正是這幫讀書人眼中的文曲星——嘖嘖,進士大明朝可不少,每一科都有數百人,而那一甲三人卻是鳳毛麟角,實在是個中翹楚!

張力微微嘆了口氣,今兒個榜眼陳正操在這,自己是探花郎也在這,可惜狀元公「葉天成」永遠都無法回來了……

就算找到了靜萍妹子,也不可能再讓她做這種事情!

這段時間檢討得失,自己早已下定決心——以後全憑一己之力,撼動歷史的車輪!

先前是自己太清高,不願意結交所謂的「奸臣」周延儒——唔,其實周延儒又算得了什麼?就算本少爺去找最大的奸臣溫體仁「結黨」,那也沒什麼好稀奇的!

政治,永遠都不會是表面上那麼光鮮可人!

有一句話不是說——所有政治家都是陰謀家,正是如此。

只是當你用盡一切權術陰謀,爬上高位以後,你是做為國為民的事情呢?還是只管個人功名利祿而黨同伐異?

前者,有如王安石、張居正;

後者——尼瑪,太多了!從唐朝開始算就有李林甫、楊國忠、蔡京、秦檜、賈似道、嚴嵩、溫體仁……

就說張居正,可以算明代最牛的大臣,萬曆新政為明朝起碼續命了五十年——因為在萬曆朝那會兒,明朝就已經病入膏肓了。

那張居正晉陞的道路,無不是踩著對手爬上去的。甚至張居正還與大太監馮寶結黨,內外「勾結」,這才牢牢坐穩了首輔的位置!

連張居正都這樣,自己又何需扯什麼清高?

張力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這一番痛徹心扉的領悟。實在是讓自己失去了太多……太多!

當張力收斂起心思的時候,陳正操說話了。

「諸位,今日本官前來紅廟酒樓,並不是來吃飯。而是為了一件大事!」

李秀才等人頓時伸長了脖子,豎起了耳朵:「陳大人,您說的大事是指……」

陳正操冷哼一聲,眼光朝二樓那個雅間望去——

馬秀才雖說八股文做得不咋的,考了十幾年舉人也沒考上。不過卻也是個機靈人,周延儒周大人公祭滿桂之事,他很早就揣摩出來裡面的深意了!

要為寧遠巡撫張力平反!

先前京師不是瘋傳什麼張力張大人勾結北虜蒙古人么?蒙古人可不全是壞的,滿少師可不就是大大的忠臣嗎?!

一想到此,馬秀才頓時覺得掌握了世間最至高無上的真理一般,義正言辭地高聲道:「呸!紅廟酒樓的掌柜真是瞎了狗眼!寧遠巡撫張大人眼見國是日非,想起了崇禎二年英勇殉國的滿少師!」

頓了一頓,馬秀才接著道:「大伙兒都知道吧,遼東那些兵痞子,又有何人敢與滿少師的忠義相比?張大人有感於滿少師的忠義。從蒙古人中選擇忠於我大明之人蔘軍!嘖嘖,依在下看吶,用蒙古人打建奴,可比遼東某些兵痞子靠譜得多!」

陳正操一聽馬秀才這話,也是面帶春色。

是呀,這話兒自己說出來可就變味道了,畢竟自己與張力乃是同年——官場中最鐵的關係。

這馬秀才說出來嘛,那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陳正操走到馬秀才身邊,意味深長地看了馬秀才一眼,而後朗聲道:「本官忝為張大人的同年。卻不敢為張大人辯污,實在是慚愧得緊!今日馬秀才仗義執言,請受本官一禮!」

話一說完,堂堂正六品京官的陳正操。竟然真的對著馬秀才躬身一揖!

廳內眾人完全都驚呆了——除了張力。

張力心裡樂開了花,自己昨日與陳兄密謀煽動輿論之事,後來定下了今日紅廟酒樓之行。

現在看來,陳兄的演技比自己也不遑多讓啊!

嘖嘖,今年大明朝奧斯卡配角獎,就頒布給他了……

那馬秀才哪裡敢受堂堂六品京官的躬身之禮?立刻嚇得手足無措。也不管秀才是可以見官不跪的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口中大呼道:「陳大人忠義!陳大人高風亮節!陳大人……」

急切間馬秀才也不管這些詞兒對不對路,反正一股腦地將自己能立刻說出口的讚譽之詞全部說了出來。

陳正操親切地將馬秀才扶了起來,高聲道:「真看不出馬秀才也是忠義之士!嘖嘖,回頭本官與順天府提督學政的陸大人說道說道,陸學政與本官也是頗有交情的呢……」

尼瑪——

陳正操這話一落地,馬秀才頓時感覺無法呼吸,幸福得快要暈倒了!

自己這輩子就遠遠見過一次陸學政而已,那還是人家陸學政主持祭奠孔廟的時候——陳大人竟然說在陸學政的面前提自己的名字?

這尼瑪還不是要飛黃騰達,下一科考個舉人豈不是手到擒來?!

馬秀才腿又軟了,正要再次跪下去之時,卻發現自己動作慢了半拍!

「張大人乃是國之棟樑!實為我輩讀書人的楷模呀!」

最開始說話的那個李秀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對著陳正操嘭嘭嘭地磕著響頭!

張力在那犄角旮旯看得噗嗤一聲,低低地笑了出來……

馬秀才一驚,自己先前只是跪地,人家李秀才這都磕上響頭了——

不行!

馬秀才自然不會拾人牙慧,也去磕什麼響頭,他眼睛盯著二樓的雅間,頓時有了主意!

「陳大人在上,學生今日拼將性命,也要將那二樓的雅間砸個稀巴爛!」

這話剛一落地,馬秀才也不顧天氣尚冷,唰唰唰地擼起了袖子。余者眾人哪有不醒眼的,頓時聒噪了起來。

陳正操微微皺了皺眉頭,卻是一言不發,自個兒找了根凳子,一屁股坐了下來。

眼瞅著陳大人這算是默許了,馬秀才李秀才等人立刻勇氣百倍,登登地往那二樓樓梯跑去!

店小二已經被嚇傻了,而那掌柜的正要出手相攔,卻被馬秀才一腳踹翻在地!

「狗日的不醒眼的腌臢貨,敢擋老子升官發財——呃,不,敢擋本相公為國除害!」馬秀才後半句聲音刻意提高了幾分,將前半句話堪堪掩飾過去……

「住手!」二樓上突然傳出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喝,鼓噪的眾人頓時生生地止住了步子。

犄角旮旯處的張力眼睛微眯了起來,死死地盯住樓上出現的那個人。

只見那人五十多歲模樣,身寬體胖,穿一身團領員外袍,頭上還帶著八角方巾。

「東家,東家!這些秀才相公們,要砸咱們二樓的雅間呢!」被踹倒在地的掌柜哭喪著臉大聲喊道。

這嗓子一喊出來,廳內眾人也都知道此人身份了——紅廟酒樓幕後東家,已經致仕的余老爺。

雖說余老爺已經致仕,不過朝中卻還有些故人,也非善類呀!

余老爺壓根也不搭理馬秀才、李秀才等人,而是徑直走下樓梯,來到陳正操身邊。

陳正操眉頭微皺,也不高託大,只得站了起來。

余老爺對這陳正操躬身一揖,謙恭地道:「陳大人容稟,在下已經命匠人在拆除那銅像,還望陳大人寬恕些許時日……」

陳正操撇了撇嘴,這尼瑪就是劇本之外的橋段了,沒想到這余老爺正在二樓雅間呢!

怎麼辦?

雖說余老爺已經致仕,不過朝中還有些人脈,也不好太過為難於他。官場之中,也講究個做人做事留三分,來日才好相見呀!

陳正操城府本來就很深,加之又是新晉的官員,這余老爺突然這麼一說,他倒是有些不好辦了。

酒樓大堂里氣氛有些壓抑,那些秀才相公們倒也不敢對余老爺無禮,都將目光看向了陳正操。

陳正操正要說話,張力的聲音從犄角旮旯里傳了出來。

「陳兄,在下在此已經恭候多時了——」

陳正操一轉頭,看見了笑嘻嘻地向自己走來的張力,立刻喜出望外:「啊,張兄——」

那余老爺其實壓根也沒見過張力,所謂的「跪像」,也不過是依照那店小二口中描述而鑄造的。此刻余老爺似乎有些明白張力是誰,連忙轉頭看向店小二。

店小二是認識張力的,只見他一臉惶恐之色,雙腿都有些站不穩,聲音也有些結巴:「張……張……張力!」

嘩——大廳內眾人立刻發出一陣驚異之聲!

那馬秀才豈可放過這等好機會?他連忙從樓梯口小跑到張力跟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余者眾人都有些錯愕,而馬秀才卻不以為意,扯著張力的衣袖乾嚎道:「張大人忠心為國,被小人構陷,蒙此奇冤……嗚嗚嗚……學生定要敲登聞鼓,向陛下喊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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