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笑傲金陵 第311章 本都督明白了

廣寧衛錦州城總兵守御官廳。

遼東總兵祖大壽高坐在大廳北邊的主位之上,而廣寧總兵祖大樂則是躬身立於一旁。

大廳正中還有一個人傲然而立,不卑不亢,他便是團山堡的典史王奇峰。

祖大壽看著堂下立著的王奇峰,不由得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先前自己還以為團山堡的什麼狗屁典史無非是吏員升任的罷了,結果這王奇峰竟然還當過一任蓬萊縣的知縣。原來是張力的鄉黨,唔,張力不就是出身蓬萊縣么?

既然是張力那賊小子的鄉黨,那也就沒什麼希望拉攏了……

這一層關係王奇峰自己都還沒注意到,因為他壓根就不是蓬萊縣本地之人,而是濟南府的人。

不過既然他說的是一口流利山東官話,祖大壽自然是分辨不出他是出自蓬萊縣還是濟南府,畢竟一個小小的前任七品縣令的履歷,一時半會祖大壽也不可能弄得一清二楚。

祖大壽冷冷地看著王奇峰,聲音中帶著一股子殺氣:「那張力讓你幹什麼?本都督不日便要點齊六萬大軍,匯同山海關總兵吳將軍的六萬大軍,一共十二萬人前來團山堡會獵!哼哼!」

王奇峰壓根也不吃這一套,文官體系長久以來形成的文貴武賤的傳統,讓他在祖大壽麵前也根本不怯場。

要說士大夫階層看不起武將,這事兒前不久才發生了一起,卻是改變了整個大明朝的國運……

那就是所謂的「吳橋兵變」,孔有德在山東扯旗造反的事兒。

吳橋兵變可以說是「一隻雞引發的血案」,其爆發的深刻背景正是大明朝武將地位低到了極點……

崇禎四年,韃子來犯廣寧衛,將祖大壽的軍隊死死困在大凌河。

軍情緊急,登萊巡撫孫元化急令孔有德以八百騎兵趕赴前線增援,然而登州遼東兵與山東兵素有不和,孔有德抵達吳橋時。因遇大雨春雪,部隊給養不足,又部隊行抵吳橋時,與山東人屢有摩擦。縣人皆閉門罷市。

這時候本來孔有德就憋著一肚子火,恰巧發生了「一隻雞引發的血案」,孔有德腦子一熱,就鋌而走險造反了!

當時孔有德手下有一士兵強取山東望族王象春家僕一雞,估摸著那士兵哥們先是偷。後來偷不成就搶,所以史料記載是「強取」。

不過重點是「家僕」,也就是那士兵搶的是王家僕役下人養的雞。

這尼瑪「賊配軍」敢搶地主老爺家僕人的雞,大明朝還有沒有王法了?

孔有德當時是參將,正三品的武官,可是地主老爺王象春的兒子可不鳥他!

王公子帶著一眾家僕,氣勢洶洶地跑到軍營中將那偷雞的兵士捉住,史書記載是「穿箭游營」。

估摸著有點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嚴打犯罪分子之時,後背插個牌子遊街那麼點意思。

況且這還不是遊街,是「游營」——也就是說。當著孔有德的面,狠狠地啪啪啪打臉。

就算孔有德不要臉想「忍一時風平浪靜」,那些大頭兵們可還是要臉的,兵士們忍無可忍一擁而上,將王家的家僕一刀剁了……

王公子自然一溜煙跑了,事後他又豈肯善罷甘休,直接將孔有德告了——

於是,孔有德就這麼造反了,只因為手下兵卒偷了地主家一隻雞……

祖大壽級別自然比孔有德高出許多,然則王奇峰先前好歹也做過七品縣太爺。身份比那王象春也要高些——所以祖大壽官兒是大,可惜歸根到底只是武官,王奇峰至少在氣勢上還真不怵他。

王奇峰眼瞅著祖大壽色厲內荏的模樣,只是微微一拱手。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到了祖大壽的案幾之上。而後王奇峰便退到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不發一言。

祖大壽迫不及待地將書信打開,匆匆一瞥之後,不由得眼中放出了精光!

這封信沒有署名,不過從信件的語氣上來看。定是團山軍主事之人所寫,自然也就是張力。

祖大壽冷哼一聲,這張力果真小心,居然不在信上具名,連一絲把柄也不留下。

祖大壽將信放在案幾之上,淡淡地對王奇峰道:「王典史且回驛站休息,明日本將軍給你答覆。」

王奇峰微微點頭,這也是應有之義,祖大壽肯定會仔細研究一番才會回話。

王奇峰上前對著祖大壽拱手一禮,轉身離去。

祖大壽看著王奇峰離去的背影,整個人發起了怔,陷入了深思之中。

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祖大樂,這會兒上前兩步,走到祖大壽身邊。他本想看看信上寫的是什麼,可是祖大壽無意之間將信扣了過來,他看不著。

祖大樂話到嘴邊,眼瞅著祖大壽一副深思的模樣,卻也不便打擾,只得耐心等待。

足足過了一刻鐘之後,祖大壽才回過神來,似乎是想清楚了對策。

祖大壽皺著眉頭,將信遞給了祖大樂,緩緩地道:「大樂,你看看吧。」

祖大樂接過信件仔細一看,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疑惑之色。

「都督,張力在信中說,寧遠還是以沙河為界。以後從山海關運送往廣寧衛的糧餉,他們團山軍一個子兒也不會動……」

「咦,都督,那張力豈會這麼好心?他不是與韃子勾結么?難道是有什麼陰謀?」

祖大樂連珠炮一般連問三句,似乎怎麼也想不通張力竟然會同意保障廣寧軍的補給線。

再看到最後幾行字的時候,祖大樂眉頭也深深地皺了起來,失聲道:「張力竟然要組建什麼寧遠水師?!要咱們遼東水師撥出一半的船隻給他?」

遼東水師聽起來很高大上,實則戰船只有十來艘,運輸船略多一些,有一百來艘。張力要一半的話,也就是五艘戰船,五十艘運輸船。

這些年遼東水師一直缺錢,船隻年久失修,兵士們連軍餉都發不起。加之韃子也不會從海上進攻,所以遼東水師幾乎是荒廢了。

就這麼一點小家底,與被朝廷招安的「海防游擊」鄭芝龍的數千艘商船、數百艘戰船相比,簡直可以用「寒磣」兩個字來形容。

張力居然要這麼一堆破爛船隻去組建什麼寧遠水師?

「都督,這,這不合常理啊!」

祖大樂看完信件,似乎怎麼也不敢相信張力開出的條件……

「本都督明白了!原來如此!」祖大壽猛地一拍桌子,整個人都有些激動了起來。

祖大樂連忙上前兩步,走到祖大壽身邊,小聲地問道:「都督,您老人家的意思是——」

祖大壽哈哈一笑,捋須道:「我問你,那張力乃是探花郎,他放著進入翰林院的大好前程不要,為什麼跑來遼東挨冷受凍?呵呵,別說什麼公忠體國的鬼話,那些話只有皇上才信,本將軍是一個字也不信的!」

祖大樂倒吸一口涼氣,細細琢磨了一番堂兄的話,連連點頭道:「是啊!張力來到遼東瞎折騰,到底圖個啥?」

祖大壽接著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張力來遼東折騰,正是為了這個財字!」

「財字?!」祖大樂有些跟不上祖大壽的思路了,皺眉道:「若說要貪贓枉法,那也該去江南膏腴之地呀,遼東有什麼東西可貪的?呃,貪污軍餉?不對啊,聽說張力的團山軍軍餉開到四兩銀子一個月,還是足額發放——」

祖大壽微微頷首,笑著道:「此事本都督也有所耳聞,張力養軍實在是捨得花血本!」

頓了一頓,祖大壽沒好氣地瞥了祖大樂一眼:「如此看來,你和澤溥雙雙敗在張力手上,也不奇怪了。」

祖大樂立刻將頭低了下去,悻悻地道:「末將惶恐……末將慚愧……」

祖大壽一擺手,朗聲道:「不說這個!你先前所說的未免格局太小了,那張力若是要謀個應天府或者蘇杭魚米之鄉的地方官,那是手到擒來之事。可是他卻來了遼東,而且一來就砸錢!他的錢哪來的?!」

祖大樂也不蠢,立刻一聲驚呼:「張力背後還有人?!莫非真的是皇上?」

祖大壽冷哼一聲:「皇上沒錢。」

「這……」

祖大壽搖了搖頭,小聲道:「張力背後具體是誰咱們還不清楚,不過此人定然地位很高,才能布下這麼大一個局。」

「局?」祖大樂又開始聽不懂了……

「大樂,本都督問你,那張力為何要截殺山西晉商車隊?」

「都督,張力不是說什麼為國除害么?」

「除個狗屁!」

祖大壽低低地罵了一聲,看著一臉疑惑之色的祖大樂,嘴裡蹦出了幾個字:「張力,他自己要當晉商!不,應該說是他背後的那位朝中高人,眼紅晉商的買賣,想搶過來由他們做!」

祖大樂倒吸一口涼氣,原來內幕竟然是這樣!

怪不得張力來到寧遠以後,所作所為,事事都透著一股子詭異!

「都督,張力說想要組建寧遠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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