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御書房中，一臉疲態的崇禎皇帝揉了揉黑眼圈，無精打采地從一大摞奏摺中隨手拿出一本。
崇禎只看了個開頭，「啪」地一聲，奏摺就被他扔在地上！
「可恨！可殺——」崇禎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罵道。
隨侍一旁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快步撿起了奏摺，一眼就看見了裡面的內容。
流賊聚集山西，分四路出擊。連續攻克大寧、隰州、澤州、壽陽諸州縣。山西巡撫許鼎臣泣血求援……
王承恩原本是東廠安插在信王府里的眼線，用來監視信王的一舉一動。後來也不知崇禎使了什麼手段，亦或者王承恩本人「眼力」極佳，他投效到信王朱由檢這邊，直到崇禎上吊去閻王爺那報道，他都陪在身邊。
崇禎朝最受寵信的太監便是他了，沒有之一。
王承恩思索片刻，開口對崇禎道：「萬歲爺，流賊氣焰囂張，山西之兵已不足守，不如調宣大總督張宗衡駐平陽，以策萬全。」
崇禎無力地點點頭：「你擬旨吧。宣府和大同邊軍戰力尚可——唔，讓盧象升也跟張宗衡去山西剿匪！」
「奴才遵旨。」王承恩高聲應諾，這事兒就算是定下來了。
崇禎看了略顯蒼老的王承恩一眼，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脫口而出道：「周延儒狗屁主意也沒有，還不如你！」
王承恩一聽這話，連忙跪倒在地：「萬歲爺折煞奴才了，奴才惶恐！」
崇禎搖搖頭，嘆了口氣：「起來吧。」
王承恩站起身後，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崇禎瞥了一眼堆得像小山一樣的奏摺，顫抖著右手摸出一本來，似乎生怕又是奏報什麼地方淪陷……
「哈哈！哈哈哈哈！」崇禎忽然狂笑起來，王承恩一怔，連忙抬頭看向皇帝。
崇禎渾身巨震。大笑過後似乎還有些不敢相信，又重新看了一遍奏摺。
他還是不敢相信，第三次將奏摺看完之後，忽然「咦」了一聲。將奏摺放在案幾之上，便不再說話了。
「承恩，你來看看。」
王承恩心神一凜，立刻快步走到崇禎跟前，拿起了案几上的奏摺細細看了起來。
王承恩越看越激動。看完奏摺之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奴才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皇上，這是大捷啊！」
崇禎和王承恩所看的奏摺，正是寧遠兵備道張力所上的請功摺子。
崇禎一臉狐疑：「張愛卿才去寧遠數月，竟然能取得如此大捷，這——」
崇禎這話沒說完，潛台詞王承恩當然懂的，虛報或者殺良嘛——大明軍隊不是一直都在幹這種事情么？
王承恩搖搖頭：「皇上，張兵備說所有首級全部石灰硝制。已經運到京師了。他若是虛報的話，恐怕不會這麼蠢。」
崇禎點點頭：「也罷。朕命你去驗視首級，其他人朕信不過。」
王承恩忽然覺得鼻子有些酸，又跪了下去：「奴才萬死不能報陛下大恩！」
崇禎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踱了幾步之後，對王承恩道：「你現在就去，朕在御書房中等你消息。」
「奴才遵旨！」
……
崇禎下午又看了幾十本奏摺，然則一本也沒看進去，心裡全是張力奏摺上所說的「大捷」。
其實「大捷」只是張力奏摺的前半部分，後半部分說的是另外的事情。
但是崇禎關心的。正是「大捷」。
黃昏時分，王承恩回來了。
「皇上！皇上！」王承恩老成持重，向來不會在皇上跟前大呼小叫。
但是他現在真的就大呼小叫了……
崇禎不傻，當然明白是什麼意思！
崇禎立刻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快步往御書房門口走去。
崇禎還沒走到門口，王承恩卻一頭撞了進來。王承恩一臉潮紅之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皇上聖明，祖宗保佑！張兵備送來的一百六十具北虜首級，七具建奴首級，顆顆都是真奴首級！」
崇禎雖然隱隱有些知道結果。不過還是渾身發抖：「承恩，真……真的嗎？」
王承恩重重地點了點頭：「皇上，張兵備送來的首級俱是真奴首級無誤！」
崇禎不說話，王承恩當然明白皇上疑心極重，於是詳細說了如何驗視。
「皇上，驗視首級奴才也是有些心得的，剛才還專門請了先前兵部考功司的致仕官員一同查看。」
崇禎微微點頭：「唔——」
王承恩心裡嘆了口氣，今上這多疑的性子，真真是沒救了。
「以往也常常有邊軍以婦人或是殺良冒功的漢人首級來冒充北虜東虜首級，不過那都瞞不過奴才的眼睛。」
「一者，將首級投入水中，臉容朝下者為女子，臉容朝上者為男子。二者，辨識牙口和髮髻。北虜東虜吃牛羊肉居多，牙齒磨損比漢人更嚴重。而首級上的辮髮可以辨其光澤力度，梳之無力順服者，說明剃髮已久，乃是真奴首級！皇上，張兵備運來的首級，顆顆皆是真奴啊！」
話說到這個份上，崇禎哪還有不相信的？
崇禎猛地狂笑一聲：「哈哈！好！張力真真是朕的福將，福將啊！」
王承恩順勢站了起來，陪笑道：「全靠聖上英明，聖上慧眼識英才啊！」
「賞！大大的賞！陞官，大大的陞官！」崇禎手舞足蹈，一時間有些失態了。
王承恩激動萬分，他這人雖然背地裡也收銀子，但是本質上與前朝「九千歲」魏忠賢不同，他對崇禎皇帝忠心耿耿。
皇上高興，他自然也高興。
崇禎快步走到書桌跟前，拿起了張力的奏摺，又匆匆地看了一遍，這才轉頭對王承恩道：「張愛卿奏摺里的所請求的事兒——茲事體大，你通知新首輔溫體仁來議一議。」
「奴才遵旨！」
……
團山堡。
從鐵山堡帶回來的降兵和礦工，張力暫時將他們「勞動改造」——南山上開闢出一處燒炭廠，這些人就在這裡燒制木炭。
木炭可是有大用的，一者黑火藥的成分就有木炭，二者眼看著冬天就要來了，團山堡軍民需要大量木炭取暖。
今天張力帶著戈希夢巡視團山堡的各處勞動工地，走了一圈下來之後，張力還算是基本滿意。
此刻兩人騎著馬正往議事廳走，身後自然也跟了一隊教導隊員護衛安全。
馬上的張力忽然開口了：「戈希夢，工地里有一處大弊端，不知你看出來沒有？」
戈希夢正心裡惴惴不安，也不知張大人對民事這塊兒滿不滿意，結果張力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登時他的心就懸了起來。
「大人，這——」
張力將手中韁繩輕輕拉了一下，馬匹行走速度慢了下來。
「現在咱們這做工的有工分，不做工的沒有，是吧？」
戈希夢點點頭：「是啊。」
張力搖搖頭：「這可不行，大鍋飯的危害，本官太清楚了。」
「大鍋飯？」戈希夢有些蒙圈，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
張力想了想，緩緩地道：「多勞多得，少勞少得。這句話做成標語——唔，他們也不識字，那就喊成口號，讓所有人都知道。能夠計件的計件，不方便計件的你自己研究出個章程。」
張力這麼一解釋，戈希夢立刻就明白了。
思忖片刻之後，戈希夢點頭道：「屬下明白了，不出三日屬下便制定一份考核標準出來。」
張力微微頷首：「嗯。」
戈希夢忽然又開口了：「大人，還有一事屬下覺得有些難辦。」
張力將胯下的馬匹拉住，停了下來，看著戈希夢道：「什麼事，你說。」
戈希夢皺眉道：「尋常百姓還好說，他們都比較老實。不過咱們的堡民中有些山賊，其中一些人偷奸耍滑慣了……」
張力嘿嘿一笑：「好辦！挖煤——啊，不，讓他們挖鐵去。回頭鐵山堡我會派出監工隊，不怕他們鬧事。」
戈希夢長出一口氣：「是，大人。」
張力也意識到了軍隊和「警察」的功勞還是不一樣，不可混為一談，否則隨著自己勢力的壯大，會帶來極大的麻煩。
「戈希夢，你手下沒有執法力量也不行。我回去找老高他們研究一下，有一些因戰傷退役的兵士，讓他們挑選些人，成立一隻民壯隊伍，專門維持治安。」
戈希夢眼睛一亮，這樣一來就好辦了。先前堡民糾紛什麼的，都是不得不找團山軍派人處理，很不方便。
「大人英明。」
張力擺了擺手：「不說這個。我原本想著等以後佔了城池再好好規劃，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團山堡，就涉及到了這麼多的問題。目前先把必須的部門成立起來，以後慢慢再完善。」
戈希夢連忙應諾：「是！」
回到議事廳以後，張力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