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笑傲金陵 第250章 「分配」戰功

寧遠衛總兵府。

宴客廳中一名歌姬正在彈唱著《牡丹亭》,然而席間四人,恐怕沒有一個人在聽。

大家都裝出一副沉浸在音樂之中的神態,實則各懷心事。

張力微笑著看著那名歌姬,右手輕輕敲擊著桌面,彷彿在打著節拍一唱一和一般。

自己是下午進入寧遠衛城的,總兵祖澤溥還親自出城迎接,當時他還擺出了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

很快自己便被他請到了總兵府,祖總兵說是設宴給自己慶功。

眼前這三位都是寧遠城舉足輕重的人物。

張力瞥了一眼戴健,這二世祖官職是廣寧巡撫,兼提督寧遠軍務。

因為現在關外戰場焦點在廣寧,祖大壽的重兵也布置在廣寧一線,所以廣寧巡撫也能管著寧遠。

戴健看自己的眼神充滿敵意,張力心中冷冷一笑:自作孽,不可活。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收拾你,現在你在本少爺這還排不上號。

張力又用餘光瞥了一眼寧遠鎮守太監趙公公,只見趙公公一臉笑意地看著自己,似乎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般。

張力心中暗暗加了幾分小心,這趙公公恐怕才是高人,須得小心應付才是。

戴健那種喜形於色的二貨,要不是他老子是吏部侍郎,估計骨頭渣子都被人啃光了。

一曲終了,趙公公帶頭鼓起掌來:「好,唱得好,賞!」

立刻便有一名小廝上來,賞了那唱曲兒的歌姬一小錠銀子。

歌姬立刻千恩萬謝,趙公公擺了擺了手,她便識趣地下去了。

趙公公笑眯眯地看著張力,扯起了公鴨嗓子:「張大人年輕有為,實在是國之棟樑呀!」

祖澤溥一聽趙公公這話,立刻也附和道:「嘖嘖,張大人練兵沒多少時間。就能取得如此大捷,真真是讓末將汗顏——」

戴健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趙公公給他遞了個眼色之後,戴健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張大人戰功彪悍。彪悍哈——」

張力掃視了眾人一眼,臉上堆滿了笑意:「各位大人折煞本官了。」

戴健一聽這話,心中氣便不打一處來——張力區區一個兵備道,竟然在自己面前不稱「下官」,而稱呼「本官」?!

趙公公卻不以為意。意味深長地看了張力一眼,笑道:「張大人,你上報的戰功,說是斬獲北虜首級一百六十具,東虜首級七具,委實讓咱家有些為難呢!」

張力眼睛眯了起來,並沒有接腔,等著趙公公繼續說。

果然,趙公公見張力並不接話,只得乾咳了一嗓子:「張大人。這次報功便以北虜首級六十具,東虜首級四具為好。報太多的話,上面要複查呢!若是按咱家的數量,定然可保無虞!」

張力心中冷笑了起來,原來趙公公以為自己是虛報戰功。

既然他說報上去北虜六十個人頭,建奴四個,想必他認定本少爺最多砍了十幾二十個北虜,建奴一兩個吧!

張力眉頭皺了起來,思忖片刻,露出一副不滿意地神色:「這數量會不會太少了?」

「不少啊!」趙公公一臉不高興。「你那戰報還得改,野戰改成守城。野戰能斬獲韃子首級,說出去誰會信?」

頓了一頓,趙公公又道:「估計張大人斬獲的首級都是些韃子的老人和小孩吧。這不難辦,反正本官說他們是兵,他們就是兵。」

張力臉上掛滿黑線:「呵呵——」

張力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反正本少爺兵部職方司和吏部考功司都有人,哼哼!

不過這些話也不可能當面說出來,張力微微一笑過後。似乎贊同了趙公公的說法。

首級驗視的事情乃是鎮守太監的權力範圍,故而祖澤溥和戴健都沒有發言。

趙公公見張力默認了此事,不由得微微頷首:「張大人沒有異議的話,首級數量就這麼定了。下面說說分配——」

張力心裡咯噔一下,分配?

趙公公意味深長地看了張力一眼,笑眯眯地道:「張大人的戰功報告寫得太簡略了,需要咱家來完善一下。」

趙公公清了清嗓子,接著道:「此次東虜北虜聯合攻打寧遠衛城,咱家奮不顧身,親自坐鎮城頭指揮……咳咳,戴大人也在咱家身邊——唔,自然還有張大人。戰鬥經過就略了,讓書吏們去琢磨,最終在咱們三位的英明領導之下,祖總兵將韃子擊退了,斬獲就是剛才說的那些……」

張力的臉一下子變了顏色,不過趙公公說得正起勁,還渾然不知。

「建奴首級咱們一人一個,北虜首級咱家和戴巡撫各要二十個,張大人和祖總兵一人十個,嗯,就是這樣——」

張力臉色鐵青,冷冷地看著說得唾沫星子亂飛的趙公公。

張力心中冷笑:其他什麼都好說,但是這個不行!本官若是答應,淺水灘陣亡的四百多名將士會不會答應?!

不管大明邊軍報功有什麼潛規則,老子通不認!

趙公公話還沒說完,只聽見「呯——」地一聲,張力將手中的酒杯扔地上砸了個粉碎,頭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出了宴客廳……

趙公公完全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一時間訥訥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足足過了一炷香時間,祖總兵才第一個開口:「趙公公,似乎張大人不滿意他只有十個首級啊!不過這張大人也真是的,有這麼當官的么?不滿意就再商議唄!」

戴健也反應了過來,他也「呯」地一聲將酒杯砸在地上,嘴裡蹦出來兩個字:「跋扈!」

趙公公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良久之後,才恢複了常色,冷冷地道:「廠公說要小心此子,看來真是沒錯,咱家倒是小覷他了!祖總兵!」

「末將在!」

「你過來,咱家給你說——」

……

木頭、疙瘩二人跟著張力進了寧遠衛城。

張大人在城中安全應該不成問題,畢竟官位在那擺著,不過這團山堡到寧遠衛城的路上么,可就不一定了。

好在一路無事,所以張大人進總兵府赴宴以後,衛兵們被特許去衛城中買點東西。

畢竟團山堡商路不通,兵士們有銀子也買不著東西。

木頭先帶著疙瘩跑去藥鋪開了幾服治跌打損傷的狗皮膏藥,這是帶回去給躺在床上養傷的大牛用的。

雖說有軍醫隊的人給大牛治傷,不過木頭還是有些不放心,多買點膏藥回去塗抹沒準大牛會好得快一些。

剛剛從藥鋪出來,木頭忽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前面不遠處一個十五六歲,穿著尋常百姓衣服,不過模樣卻很俊俏的小娘子,正低頭往他這邊走來。

木頭的心撲通撲通直跳,整個人完全僵住了。

「木頭哥,咋了?錢都付了呀,走呀!」疙瘩付過錢從藥鋪走出來,卻發現木頭獃獃地站著竟然不動。

「咦?」疙瘩有些訝異,順著木頭的目光看了過去:「呀,齊小娘子!」

疙瘩一聲驚呼,低著頭走路的齊小娘子顯然也聽見了,一抬頭髮現了木頭,頓時小臉通紅。

疙瘩訕訕一笑,識趣地閃到了一旁。

木頭有些手足無措,齊小娘子卻小步走上前來:「木頭,最近一直沒看見你。我前幾天還去軍營打聽,他們說你跟兵備道大人去團山堡了。」

木頭臉上火辣辣地燒著,結結巴巴地道:「唔,那……那天走得急,來……來不及告訴你。」

齊小娘子雖說出生小門小戶,不過小門小戶也自有風趣,她比一般大戶人家的女孩子外向許多。

齊小娘子瞅了一眼木頭手上拽著的膏藥,蹙眉道:「怎麼,受傷了?」

木頭連忙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沒……沒有!」

齊小娘子嘟起了小嘴,從腰間摸出一角碎銀子,遞到木頭跟前,小聲地道:「你去買點吃的,成天吃那黑面饃饃,傷又怎麼好的了?」

木頭語無倫次地道:「沒,沒吃……黑面饃饃,吃的白……白米飯呢!」

齊小娘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將銀子塞到了木頭手中:「我讓你拿著就拿著,你以前不騙人的呢,現在怎麼這樣?」

木頭臉更紅了,突然從懷中摸出一錠五兩的銀子,交給了齊小娘子:「這是俺這個月軍餉和賞銀,都給你!」

「啊?——」齊小娘子一聲驚呼,張大了嘴巴,不可思議地看著木頭。

木頭頓時腰桿直了幾分,驕傲地道:「咱們團山軍月餉都是足額發放呢!你拿著給你爹爹買點好吃的吧!」

還不等齊小娘子反應過來,木頭生怕她不要銀子,硬塞給她以後就逃命似地跑了。

「你等著俺,俺以後一定敲鑼打鼓來娶你!」

聽著風中飄來的這一句話,齊小娘子眼圈頓時就紅了,低頭思索起來。

怎麼可能?

木頭怎麼可能拿這麼多軍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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