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笑傲金陵 第249章 忠義祠和「見者有份」

團山堡忠義祠。

這是一座佔地極大的陵園,一共分為兩部分。

最外面是享廟,享廟前有一個佔地極廣的大操場,此刻這裡站得密密麻麻,一共分為四層。

第一層是主席台,上面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張力。

張力一身五品文官禮服,神情肅穆地看著台下的所有人。

大明朝官服分為好幾種,有禮服、朝服、常服等等,基本穿著的場合從名字就可以看出來。

禮服張力從未穿過,按規矩是皇帝登基、冊封皇后、皇帝生日「萬壽節」等為數不多的場合才會穿,以示莊重。

然而張力今天穿了。

第二層是團山軍一眾將官,他們以高元良為首,站在主席台下。

第三層則是所有團山軍士兵,目前操場上只有六百餘人,還有二百人受傷躺在營房中接受軍醫隊的治療。

最後一層人數最多,乃是團山堡所有的堡民,也包括剛剛回歸大明朝的那一千多被擄漢人,總人數超過了四千。

享廟之後便是陵園,那裡現在最靠近享廟的地方已經豎起了四百多座墓碑。

每一個墓碑後面都有一座隆起的小土丘,裡面埋著陣亡將士的骨灰盒。

墓碑上都有刻字,記錄了墳墓主人的生平和戰鬥事迹。

然而絕大多數墓碑上只有兩三句話,甚至墓主人姓名那裡,也只寫著軍隊中臨時起的名字。

李精忠、王報國、劉破虜、齊華夏……

這些人沒有名字,只有外號或者小名。

木頭輕輕瞥了一眼身旁的疙瘩,自己腰桿又挺直了幾分。一種油然而生的優越感和責任感,讓每一個團山軍在數千堡民們的注視下,都站直了腰。

大牛右肩挨了一箭,軍醫隊的人已經給他取出了箭矢,但是現在他還起不了床,躺在營房中養傷。

木頭舔了舔嘴唇,思緒飄得有些遠了。

昨日黃昏兵備道張大人親自看望了每一個傷員。自己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張大人,實在是激動萬分。

當時看見張大人親切地問候大牛的傷勢,還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兒,登時大牛那五大三粗的漢子就失聲痛哭起來。

自己那時真恨不得受傷躺在床上的是自己——能被張大人誇兩句。即使死了,也是心甘情願的!

張大人對一同前來的戈大人說——唔,管著團山堡民政的戈大人,也不知道具體是個什麼官兒——,傷員必須頓頓吃肉。這樣才有利於傷勢的恢複。

果然今日一早,戈大人就派人給大牛送來了一大碗羊肉湯,裡面還有一根帶肉的大骨頭棒子!

……

「默哀一炷香時間!」

張力神情肅穆,高聲喊道。

所有人都低頭默哀,木頭也收斂起了心神,低下頭去。

隔壁董老三那個火銃小組,死了兩個,重傷一個,幾乎全滅了。

前幾天董老三還與自己在訓練場上較勁,比誰用最快的時間完成規定的動作。後來自己險險地勝過他一籌。

哪知道,他那隊人,現在已經煙消雲散……

木頭眼睛頓時濕潤了起來,他快速地揩了揩眼淚,才算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默哀結束之後,張力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鳴槍!」

萬隊長帶著五十名教導隊員們,點燃了手中的火繩槍。

「啪啪啪啪——」當槍聲划過忠義祠的上空之時,所有人的情緒都被點燃。

張力看著有些激動的大頭兵們,心中湧起了無限的感概。

他們先前也許是懦弱的,不堪的。但是自己來了,那麼他們的命運就一定會改變。

以後團山軍中的每個兵卒,自己都要將他們培養成「最可愛的人」!

「昔年西漢陳湯有言:宜懸頭槁街蠻夷邸間,以示萬里。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這話你們可能聽不懂,但是給本官記住一句話——殺我大明百姓者,雖遠必誅!」

高元良第一個喊了出來:「雖遠必誅!」

潘霸天、孑然、伊澤也都一起喊道:「雖遠必誅!」

木頭聲嘶力竭地也跟著所有團山軍士兵們喊了起來:「雖遠必誅!」

忠義祠最靠外站著的那些被解救的漢人奴隸們,茫然的臉上此刻也有了一絲觸動!

不知道誰帶頭跪了下去,余者嘩啦啦地全部跪在地上,哭聲震天!

……

寧遠衛城議事廳。

此刻這裡只有三個人。

祖澤溥並沒有坐在主位。主位上坐著一個老熟人——廣寧巡撫戴健。

戴健臉色鐵青,右腿不停地抖動,拿著茶杯的右手遲遲沒有放下,顯然有些走神。

其實張力對於遼西將門的看法略微有些偏激,這幫人是兵油子不假,囂張跋扈也不假,但這幫人不傻。

靠遼東這貧瘠的土地,這麼可能養十多二十萬的大軍?

明面上對於大明朝的高級文官,祖氏一門還是相當給面子的,畢竟他們是衣食父母。

在祖大壽的計畫里,投降韃子乃是最壞的一個計畫,因為祖大壽即使投降了,也不可能受到重用。

且不說祖家與韃子這些年打來打去,總有些化解不了的血海深仇,單說投降以後的地位便會相差萬里。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古今皆是一樣。

說起「投誠」,萬曆年間「敢為天下先」的撫順守將李永芳才是頭號「投降標兵」。

李永芳第一個投降之後,極受韃子禮遇,後來還娶了奴兒哈赤的孫女,一時間「風光無二」。

所以從各種角度來看,祖氏一門割據形同藩鎮,才是最符合他們核心利益的。

不過祖家也有自己的底線,那就是家主祖大壽絕不入京。

祖家大爺們很鄙視南宋姓岳的那個二愣子,也看不起擁兵數十萬還跑去勤王的袁黑子,所以他們——

聽調不聽宣,如此而已。

戴健的右手邊,坐著一個一身紫袍,面白無須,臉型瘦削的太監——寧遠鎮守太監趙興發。

趙公公在先前寧遠被韃子攻擊之時,自然也是跟著祖澤溥跑路去廣寧的,畢竟廣寧城才是祖家的大本營,那裡光戰兵就有六萬,豈不比兩萬守軍的寧遠安全?

明朝軍隊中都有監軍,明面上自然是代表崇禎皇帝來監視武將,然則趙公公早已被祖家的金山銀海餵飽了,所以……大家都懂的。

祖澤溥坐在趙公公的下手,眼瞅著氣氛有些沉悶,祖澤溥第一個開口了:「寧遠兵備道張大人編練新軍,第一戰便砍了如此多的首級,實在可喜可賀呀!」

祖澤溥腦子相當好使,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話,他自然是非常清楚地。

張力雖說一來就滅了守備李達剛,但是區區一個守備,祖總兵麾下不說一百,七八十個至少是有的,也算不了個啥。

後來張力拉走一些物資,帶走了幾百名兵士,這都無所謂。重點是這位兵備道大人自個兒找了個犄角旮旯自生自滅,也不勞煩祖總兵費心對付,也算是少了一樁麻煩的事情。

所以祖澤溥對於張力,敵視並不算太大,因為在他眼中,「有些人活著,卻已經死了」,獨自練兵的張力,便是如此。

可是廣寧巡撫戴健和趙公公顯然不這麼認為。

戴健冷哼一聲,將茶杯重重地放在案幾之上。他原本有心說上兩句,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畢竟這次張力報上來的戰功實在太過雷人,北虜首級一百六十個,東虜首級七個。

祖澤溥將戴健的眼色盡收眼底,心頭敞亮,於是也不說話了。

狗咬狗,往死了咬本將軍才高興呢!

戴健畢竟年紀輕,上任前父親再三交代,寧遠和廣寧的鎮守太監都是能量極大的人物,故而戴健將目光看向了趙公公。

趙公公思忖片刻,陰陰一笑,扯起公鴨嗓子道:「張道台此次立下赫赫戰功,咱家也臉上有光呀!」

戴健眉頭皺了起來,趙公公看了他一眼,接著道:「不過總有些不醒眼之人想要虛冒戰功,以前咱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這次竟然敢說一百多斬獲首級!真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咱家決定好好敲打一番!不知戴巡撫有何高見啊?」

戴健心頭心驚,尼瑪!

老子還是年輕了,竟然沒想到這點!

就憑張力那點人馬,敢與韃子野戰?

多半是殺良冒功。

是了,一定是!

戴健一想到此,立刻氣血上涌:「趙公公英明!那張力竟敢殺良冒功?」

趙公公憐憫地看了戴健一眼,心裡微微嘆了口氣,這貨的智商只有更低沒有最低,怪不得被排擠到遼東來送死。

想那張力敢如此報功,定然也是有幾個韃子首級的,你戴健是二貨,難道張力也是?

朝廷向來對首級驗視非常嚴格,除非買通驗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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