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笑傲金陵 第236章 等雨的日子

寧遠守備府在北城威遠街上,毗鄰著總兵府。

不過祖總兵現在在廣寧,總兵府戒備森嚴,大門緊閉。

守備府卻不一樣,府前大門口的拴馬樁上拴著好幾匹高頭大馬,每匹馬跟前都有一名親隨在伺弄馬匹。

兵備道衙門出來一頂小轎子,一路向東北方向穿街過巷,緩緩來到守備府門前。

李達剛得知張力官轎抵達守備府門前,帶著馬千總、劉千總等人迎了出來。

今天這位新任兵備道張大人一到寧遠,就發了三萬兩銀子的軍餉,其中一萬兩直接落入李達剛的腰包。

這讓李達剛笑得嘴都合不攏!

區區一個五品守備,遼東各衛所多如牛毛,一年喝兵血外加一點屯田產業,也不過三、四千兩銀子的進項罷了。

這一鬧兵變,第一天就收入一萬兩銀子,而且還有後續……

李達剛舔了舔乾癟的嘴唇,走到張力的官轎前,拱手一禮:「張大人有禮了。請張大人移步入府,寧遠眾將都等著給張大人接風洗塵呢!末將是忝為寧遠守備,自然是不能失了禮數呀!」

張力掀開轎簾,笑眯眯地從轎子上走了下來,道:「李守備太客氣了。」

李守備瞅了一眼張力身後,臉上露出訝異之色,怎麼這個張大人一個親兵都不帶的?

張力意味深長地看了李守備一眼,笑道:「堂堂守備府自然是寧遠城中最安全的地方,鬧餉的兵士今天也拿了銀子,本官相信安全絕對沒有問題。不知道李守備以為然否?」

李守備是個粗人,一聽張力這麼說,連聲道:「是啊,是啊。兵備道大人的安全自然沒半點問題……」

張力不再多說,跟著李守備進了府邸。

這守備府乃是四進的院子,比兵備道衙門還要多出一進來。

不過明顯最後兩進是新增的,應該是買下了隔壁的宅子改建而成的。

張力也不多說話。只跟著李守備身後,一路來到了宴客廳。

這宴客廳並不大,比京師中官員的宴客廳差了很多,桌椅明顯檔次也比較低。也就是用的普通榆木之類的。

京師官員家的傢具即使用不起上等黃花梨木的,也都至少是紅木傢具,李守備自然也不能與京師大老爺家相比。

張力愁眉緊鎖,似乎有些不太滿意。

李守備將張力的神情收入眼底,乾咳一嗓子。朗聲道:「張大人,寧遠乃是戰區,末將乃是武將,家境貧寒,不能與京中相比呀!慚愧慚愧!」

張力輕輕哼了一聲,皺眉道:「本官從來不坐榆木椅子……唉,也罷,所謂入鄉隨俗,本官只能勉為其難了。」

馬千總、劉千總等人都有些不忿,心想這官兒跑守備大人這裡擺什麼譜來了?

李守備卻是心中大定。原來這張大人是個紈絝子弟……

席間眾人各懷心思,張力卻一會說這個菜不好吃,一會說那個酒沒味道,弄得席間氣氛有些壓抑。

李守備嘴上連連陪著不是,心裡卻是漸漸放下了防備。

張力夾了一塊熟牛肉,嘴裡嘆道:「唉,本官聽說關外苦寒,現在只盼著早點了結這邊的差事……」

李守備皺了皺眉頭:「張大人,你不是兵備道么?是要長期在寧遠駐紮的呀!」

張力故作不滿之色:「這鬼地方誰願意待啊?你們這一鬧兵變,皇上要首輔大人拿主意。首輔周大人何等人也。豈能讓他老人家為難?本官便自告奮勇來了,只要兵餉發給你們,兵變也算是平息了。此間事了,本官就回到朝中。又豈有不高升的道理?」

張力這麼一說,李守備等人算是明瞭張大人的底細了,不由得連連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張力成功地交出了自己的「底細」。

接下來張力正打算旁敲側擊。探聽探聽總兵祖澤溥情況之際,忽然大廳外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張力臉上立刻露出疑惑的神色,皺眉看向了廳外。

很快外面走進來一名校尉,對著李守備行了一禮:「守備大人,營中兵士嫌今日放餉太少,鬧起來了哩!」

李守備有意無意地瞅了張力一眼,驚道:「哦?竟有此事?現在情況如何?!」

張力臉上露出驚駭之色,似乎不敢相信竟然還有兵卒鬧餉。

那校尉一臉驚惶:「現在……現在圍住守備府了呢!說是不給錢就要捉了兵備道大人!」

「啊?——」張力一聲驚呼,「有錢,有錢啊!」

張力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喃喃地道:「銀子在路上了,第二批還有三萬!明日就發餉!不過最後一批二十萬兩,還在路上,需得多等幾日……」

一聽明日還有三萬兩銀子,李守備給在場眾人遞了個眼色——馬千總、劉千總等人都悄悄豎起了大拇指!

李守備乾咳一聲,道:「既然如此,本將便下去給亂兵們解釋一二——」

頓了一頓,李守備看了張力一眼,肅容道:「軍中無戲言!張大人說明日還有三萬兩銀子的事兒,可不能不算數哦!」

「算數!當然算數了!明日大校場放……餉——三……萬……兩!」

張力似乎嚇得有些渾身發抖,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翌日,寧遠城大校場中,張力果然又抬了好幾口大箱子來,往校場上一扔就一溜煙地躲回兵備道衙門。

再以後,張力就一直稱病,躲在兵備道衙門不出來了。

李守備也知道最後一批銀子沒到,張大人若是再被兵卒們「裹挾」,實在是小命堪憂呀!

既然已經有了六萬兩銀子入賬,李守備倒是也不便太過逼迫「散財童子」了,若是將他逼死了,後面那二十萬兩銀子,可就打了水漂。

一連過了數日,兵備道衙門每天都有快馬出去打探兵餉的消息。剛開始李守備還來催問軍餉,後來見張大人比自己還著急,每天都派快馬出城,這就也不好再催了……

大明朝軍隊打戰是靠「家丁」,而不是靠兵卒。

明末武將剋扣糧餉成風,兵士們幾乎沒有什麼戰鬥力——可是仗總是要打的。

於是將領們便高薪養了一幫武力強橫之人,平時都是勤練武藝,等到了戰場之上,這幫人就是絕對的主力。

一打仗的話,往往就是家丁帶著炮灰一起衝鋒。

家丁如果一旦敗了,那炮灰也就只剩下撒丫子逃命一個選擇了。

明軍家丁比起建奴的重步兵的戰鬥力是有差距的,所以野戰明軍幾乎從未贏過一陣。

還沒在來寧遠城的路上之時,張力便想好了,自己要對付的,就是寧遠城守備和那些千總的家丁。

秋雨綿綿。

一連下了兩天的雨,第三天雨勢竟然愈發地大了起來。

寧遠城中所有人心情都有些壓抑,兵卒們情況更不好。這年月當兵的跟叫花子幾乎是同義詞,缺衣少食,很多人都患上了嚴重的風濕病。一遇到這種陰雨天氣,戰鬥力直線下降。

二十萬兩軍餉終於到了!

當李守備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手中的茶杯跌碎了一地——激動、興奮、不敢相信!

更震撼的是,兵備道張大人竟然說是立即發放兵餉!

李守備立刻下令馬千總、劉千總等人帶上家丁,盡數趕往大校場。

這一次不一樣,兵餉不是幾萬兩,而是二十萬兩!

絕對不能讓普通兵士們看見……

大校場中,張力頭戴斗笠,站在北邊的點將台上。

在他身後站著高元良,而孑然和潘霸天乃是站在點將台下。

點將台下擺放著二十多口大箱子,巷子旁百餘名護衛隊員們肅然而立,任憑雨水的洗刷,也巍然不動!

張力微微點了點頭,這幾日自己在兵備道衙門中只幹了一件事——整肅紀律!

這些護衛隊員都是日月閣中人,身手是不錯的,然則紀律性卻差了許多。

張力對此心知肚明,但是現在自己也不可能公開徵兵什麼的,也沒有訓練的時間,各種條件都不允許。

臨離開北京的時候,張力找徐靜萍將這一百人的家世背景盡數編輯成冊,帶在身邊……

張力不相信「人治」,只相信「法治」!

少扯什麼王八之氣,永不背叛,這一百人中如果有哪一個人出問題,他的家庭就會受累。

連坐之法當然不是良法,但張力現在沒有時間建立自己的嫡系,而兇險的形勢又需要這一百人絕對的忠心,所以大伙兒只能受點委屈了。

張力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孑然和潘霸天,皺了皺眉頭,側頭對高元良小聲道:「老高,孑然和潘霸天從來還沒有經歷過戰陣,我能看出他們非常緊張。你下去帶隊,此處我一人足矣。」

先前高元良知道張力的全盤計畫之時,心也是一直懸著,說他不緊張也是假的。只是高元良久經戰陣,懂得怎麼克服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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