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笑傲金陵 第230章 第一次早朝

天未破曉,一輪彎月,幾顆殘星,掛在天邊。一襲軟轎出了張力在京師中的宅第,向南而去,直奔西長安街。

轎子行走平穩,張力端坐其中,正在閉目養神。

昨天收到消息,今日早朝皇上要問遼東事,作為寧遠兵備道的自己是被點名要求到場的。

原本早朝與地方官一個永樂通寶的關係也沒有,那是京官的專利——除非問遼東之事。

朝廷根本就不想提遼東那檔子破事,然而又不得不提,因為昨兒個祖大壽八百里加急奏報——寧遠因鬧餉而兵變!

張力眼睛眯了起來,這事兒基本大家都懂的,也許祖大壽哪一房小妾「雙十一」缺錢了,祖大壽又不想剁她的手,只能找皇上「報銷」了。

餉銀戶部剛剛才撥了一批,現在又申請「報銷」自然是不可能的,故而加上了「兵變」二字。

張力嘆了口氣,暗自忖道:崇禎這皇帝當得還真是憋屈,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呀——

……

太和殿中,張力站在文武大臣的最末一個位置,幾乎後腳跟就快要挨著太和殿的大門檻了。

大殿上分作兩派,喋喋不休地已經爭論一個時辰了。

張力已經聽得耳朵起了老繭:東林黨人要求皇上加征遼餉,非東林黨人則要皇上新開設「撫餉」。

說直白點,東林黨意思是遼餉從八百萬兩加徵到九百萬兩。

非東林黨的官員則是堅持遼餉八百萬兩不能變化,而是新開設一個名目,徵收老百姓一百萬兩的「撫餉」。

張力暗暗腹誹了一句,這尼瑪不是脫了褲子放屁么?!

現在官員們一致同意加收賦稅,只是在賦稅的名稱上,繞來繞去……

第一次出席早朝大會的張力只有一個念頭,大明朝,果真是要亡了!

崇禎皇帝端坐於龍椅之上,冷冷地看著大殿內的文武眾臣。

崇禎的心裡此刻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絕望。

還記得崇禎元年那會。每逢朝議,自己都氣得渾身發抖,臉紅脖子粗地與大臣們談論國家大事。

再後來早朝越來越「和諧」了,崇禎經常一言不發。因為自己知道激動那都是多餘的事兒。

崇禎甚至都想過,莫不如哪天將龍床搬到太和殿上,自己睡一覺的話,應該不耽誤事——醒來後大臣們肯定還沒有爭論完。

爺爺萬曆皇帝數十年不上朝,看來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然則爺爺可以那麼做。自己卻不行——自己是以藩王入承大統的,外面流言蜚語本就不少,必須樹立起「勤於政事」的形象才行啊!

崇禎又冷冷地掃視了正在「爭論」的臣子們一眼,心裡開始罵開了——

周延儒剛剛坐上內閣第一把交椅的時候,曾經在太和殿上慷慨陳詞,說得那是比唱得還好聽,說是永不新加賦稅名目。

現在朝臣爭論的,不就是這麼點小九九么,當朕不知道?

非東林黨想打周延儒的臉,東林黨自然是要死死護住!

然則。竟然沒有一個臣子站出來說祖大壽兵變鬧餉的事兒。

崇禎緩緩嘆了口氣,正所謂哀莫大於心死,他現在只覺得眼皮十分沉重,無數只瞌睡蟲正在往腦子上爬……

溫體仁一臉肅容,躬身立於周延儒身後,一直沒有說話。

朝堂上爭論的多是些狗屁御史啊,不入流的給事中啊之類的小官,正主兒周延儒和溫體仁,那是壓根也沒開口的。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這話兒只說對了一半——神仙打架。哮天犬先行才是正理兒!

西遊記作者吳承恩是深諳此道的,要不那麼多妖怪,為何幾乎全是神仙坐騎啊,看門狗啊之類的。嘿嘿,大家都懂的。

那白骨精倒是自個兒修鍊成妖,然則木有後台,下場也是最慘的……

溫體仁將崇禎皇帝的神色盡收眼底,腹中早早盤算好了一切。

溫體仁瞅了一個爭論的「中場休息」時間,出班奏道:「啟稟陛下。臣溫體仁有事上奏!」

這話說的中氣十足,昏昏欲睡的大殿上諸臣立刻煥發了青春,崇禎也抖擻起了精神:「溫愛卿但講無妨。」

周延儒眉頭皺了起來,來了,溫賊終於忍不住了嗎?要自己上場了?

哼,老夫看你怎麼說——不管如何,內閣還是自己說了算……

張力往外邊輕輕挪動了一步,這才算是看見了溫體仁和崇禎皇帝。

先前張力站的地方,被前面黑壓壓的大臣們完全擋住了視線。

溫體仁壓根兒也不看周延儒,似乎自己說的事兒與周大人沒有半分關係:「陛下,既然是遼東之事,臣建議由新任遼東官員發表見解!」

嘶——周延儒倒吸一口涼氣,溫賊好高明的手段!

他現在若是直接說兵餉賦稅之事,徒增皇上對他的不滿而已。

畢竟他也不能變出一百萬兩銀子,怎麼說都不會讓皇上高興。

然則他現在說讓新任遼東官員發表意見,這便是禍水東引之計。

皇上本來就因為兵變鬧餉憋著氣,新任遼東官員中官職最大的廣寧巡撫戴健,乃是自己這邊的人。

戴健對於遼東之事能說個狗屁道理出來?

到時候皇上震怒,正好可以拿戴健出氣,沒準也牽連出他老爹吏部戴侍郎,這……

好一條毒計啊!

溫賊對皇上心思的揣摩,真真是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他竟然是在引導皇上的情緒,來實現自己的目的!

能品出溫體仁這手段的人不多,但是張力肯定是其中之一。

張力看了站在自己前面的戴健一眼,表情凝重起來。

自己先前已經知道,戴健是新任廣寧巡撫,乃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等到了寧遠,自然有一萬種辦法收拾這小子。

可是現在,新任遼東官員也包括自己,而且兵變正是寧遠鬧出來的,自己必須要早作準備。

然則戴健這個二世祖肯定說不出什麼乾貨。自己又該說些什麼呢?

第一次早朝,給皇上留下「無能」的印象可就不好了……

戴健此刻如喪考妣,額頭上全是冷汗,雙腳不自然的打起顫來。

甚至戴健都覺得小腹一熱。感覺尿都要嚇出來了……

本來這次恩科授官自己得了個巡撫之職,當時還挺高興的。後來一打聽是遼東的廣寧巡撫,登時嚇得魂飛魄散。

遼東是什麼地方?這尼瑪不是去送死嗎?

自己一哭二鬧三上吊,戲演了全套,然則父親也只能唉聲嘆氣——畢竟父子關係的話。給自己選派當什麼官兒父親是必須要迴避的。

最後父親去了三趟東升樓,周大人點頭說只做一年,就將自己調回京師,這也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現在溫大人要自己說遼東之事,說什麼呢?

咦,莫不如給皇上說自己不學無術,狗屁不懂,沒準皇上就不讓自己去遼東了?

戴健畢竟不是傻子,也只一瞬間,就明白絕對不能這麼說——否則皇上不讓自己去遼東是肯定的。多半還要扒了自己官服下錦衣衛大獄……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新任廣寧巡撫,戴健戴大人身上。

戴健眼瞅著躲不過去,拖著瑟瑟發抖的雙腿,顫巍巍地走出了班列。

崇禎一瞅此人這逡巡不前的模樣,登時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種人也能去遼東為朕守國門么?

崇禎微微嘆了口氣,心知遼東乃是死地,有人去就不錯了,還挑個什麼勁呢?

咦,朕的張力張愛卿。不是主動要求去遼東么?真真是忠臣啊!

張愛卿呢?他不是寧遠兵備道么,他有何見解呢?

崇禎揉了揉眼睛,開始在大殿里尋找起張力來。

然則崇禎畢竟不像張力練過天眼之術,太和殿是如此大。文武官員又是如此多,後排的人是壓根兒也看不清楚的。

沒找到張力,崇禎也知道張愛卿肯定是站在後排,便又嘆了口氣,神色黯淡了下來。

溫體仁見皇上對戴健毫無興趣,壓根兒也沒想問他。不由得心中有些焦急。

崇禎不向戴健發火的話,自己的算計可就落空了。

正當戴健悻悻地想縮回去之時,溫大人發起了絕佳的「助攻」:「遼東三天兩頭兵變鬧餉,不知戴巡撫有何見解呀?」

戴健一愣,頓時臉色死灰,吶吶地道:「下官堅持內閣輔臣大人們的英明領導——啊,不,主要是皇上的英明領導,緊密地團結在以皇上為中心的……」

崇禎冷冷地打斷的戴健的話:「戴愛卿有事說事,別扯那些沒用的!」

太和殿內立即發出一陣低低的鬨笑聲——

戴健不以為意,思忖片刻,朗聲道:「皇上,遼東還得靠祖將軍一門鎮守呀!不過賦稅卻也是不方便再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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