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笑傲金陵 第094章 祖孫

從縣衙出來之後,張力徑直去了登州府衙。

自己既然要離開蓬萊縣了,若晨母親的病應當給一個治療方案。

也不知道若晨會不會同去?不過多半是不可能了,畢竟以自己的身份,英國公不可能同意若晨帶著母親跟自己去往南京——先前英國公也只是同意由葉問天醫治而已。

當若晨小姐聽說張力要離開蓬萊,便勸張力留在英國公府。

張力留下了一劑湯藥之後,婉拒了若晨的好意。

從登州府衙出來的時候,張力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概萬千: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自己若是想在科舉之中有所斬獲的話,南京是必去之地!

原因很簡單,明末的科場,幾乎被東林黨麾下的復社控制!

天空飄起了雪花,街道上行人卻有不少。

剛剛經歷了如此嚴重的一場瘟疫,城中百姓都在準備著年貨,希望能過個好年,一掃今年的晦氣!

張力加快了步伐,很快便回到了燈籠街的府上。

張力交待下去,讓眾人收拾一番,明日便出發前往南京。

頗有些意外的是,楚二娘的相公李夫子最近找不到私塾教,便求著張力帶他們一家一起,說是楚二娘做幫傭,他可以當個賬房先生之類的,只求混個飯吃。

張力權衡一番之後,答應了他的要求。

翌日清晨,張力一行人雇了兩部馬車,楚二娘與柳如是一部,其餘男人外加阿黃共乘一部,緩緩地駛出了蓬萊縣城。

馬車駛出蓬萊縣城的時候,張力掀開了車簾,最後看了一眼這座縣城:若是按照歷史進展,不到一個月以後,這裡將最終淪陷……

縱使自己知道,可是說出來也沒有人會相信,只能先管自己吧。

昨日若晨小姐說不日也將返回京師,自己也鬆了一口氣,至少不用擔心若晨會陷在這裡。

正在張力遐思翩翩的時候,安子抱著阿黃,開口問道:「少爺,咱們是從淮安府進入南直隸嗎?」

張力回過神來,點點頭道:「正是。走東南線路的話,沒有什麼險阻。現在海路不靖,沒有船隻來往,原本走海路是最快的。」

大夥一路上開始閑聊,張力發現那李夫子雖說科場失意,倒也不是個迂腐之人,寫寫算算的都還不錯,可以做個管賬先生。

一路無話。

車隊走了兩日,這天終於來到了即墨縣城。

風雪愈發大了,看著車窗外如鵝毛一般的大雪,張力不由得有些心情鬱郁:都說瑞雪兆豐年,可是在這崇禎年間,瑞雪即使照出豐年,百姓又如何交得起賦稅?

張力輕輕吟道:「盡道豐年瑞,豐年事若何?長安有貧者,為瑞不宜多。」

李夫子一聽張力吟詩,登時來了興緻:「小神醫這詩句好像看到過,不知是哪位詩人所作?」

張力淡淡地道:「此乃晚唐道家詩人羅隱的詠雪詩。」

說完這話,張力便不再言語,神情也黯淡了許多。

李夫子細細研讀此詩之後,終究品出了些許意味,看向張力的眼神中帶上了幾分崇敬。

下了馬車之後,張力決定在即墨縣城休整一兩日,隨便等天氣好轉。

在客棧中休息了一夜之後,一大早柳如是說要上街買點胭脂水粉,非得拉著張力同去。

張力沒有辦法,心想這女人從古至今都這樣,後世自己也是最怕與女人逛街的……

兩人出了客棧,一路沿著街道逛了起來。

張力壓馬路的同時,也細細地觀察了一番即墨縣城。

這即墨縣城比蓬萊縣城要小得多,畢竟蓬萊縣是府城。

而且現在只開了南北兩道城門,聽說是最近局勢不太安穩——東西兩門都封閉了,而南北門也只開三個時辰而已。

縣衙在縣城的正中間,縣衙東邊是儒學文廟,西邊是城隍廟。商鋪各個街道都有,不過還是以城隍廟附近最多。

張力跟著柳如是一路閑逛,最後來到了城隍廟。

張力一眼望去,果然有幾家鋪子打著「胭脂水粉」的招牌。

張力不由得覺得有些意興闌珊,便在鋪子外面等柳如是,讓她自個兒進去挑選。

沒等多久,張力忽然感到內急。四下一看,只見不遠處有條小巷子,那巷子中隱約可見一棵大樹,於是便徑直走了過去。

來到大樹下,張力再一次四下張望一番,確定沒人之後,開始就地解決……

張力完事後正提好了褲子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登時把張力嚇得魂飛魄散!

「舉止輕浮!」

張力轉頭一看,只見一名鶴髮童顏,頗有些仙風道骨的老者皺著眉頭,盯著自己看。

張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有些不滿地道:「我說這位老爺爺,你走路不發出聲音的么?嚇死個人了!」

老者皺了皺眉,開口道:「蓬萊縣的瘟疫,你用的什麼藥方?」

張力心裡猛地一緊:卧槽!莫不是葉問天餘黨?或者還是那隻聽過大名的李醫丞?問我藥方?!

張力仔細盯著老者的腰間看,他戴的也不是濟世醫社的腰帶呀!

老者見張力看向自己的腰間,不由得一愣,旋即笑道:「你這人……果真疑心重!我不是濟世醫社中人!」

頓了一頓,老者又道:「再說了,現在瘟疫已經平息,要那藥方又有何用?」

張力點點頭,心想:是這麼個理兒,不知這位老者是來路?為什麼問藥方呢?

張力整了整嗓子,有些狐疑地道:「不知……」

老者見張力面露疑惑之色,便開口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你用的是什麼方子,將蓬萊一縣的瘟疫病人都治好了……」

張力摸不準老者的來歷,便也不說話,一時間有些冷場。

老者見張力沉默不語,微微搖頭道:「你年紀輕輕,雖說醫術過人,卻城府太深……」

張力心裡有些不爽,抬頭一看,只見老者皺起了眉頭,似乎有些失望。

張力心中忽然有些鬱悶:這老者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自己又不認識他,怎麼還教訓起自己來了。

「張力!張力——你在這裡嗎?」柳如是的聲音伴隨著她的人影,很快出現在了張力和那老者的面前。

張力抬頭一看,只見柳如是看見老者和自己,微微有些吃驚地道:「這,這老爺爺是你熟人嗎?」

張力正要答話,忽然看見身旁那老者渾身劇烈地抖動起來!

只見那老者眼睛死死盯住柳如是,嘴中喃喃地道:「蘭芝……蘭芝……」

張力皺起了眉頭,心道:這老爺爺是鬧哪樣啊?

只見老者臉上神色數變,最後終於恢複了常色,急切地問柳如是道:「你可是姓楊?」

「啊!——」張力和柳如是齊聲驚呼!

張力暗自忖道:不會吧……如是妹子的本名正是——楊朝雲,這老爺爺怎麼可能知道妹子本姓楊?

張力還沒反應過來,卻又聽見老者開口了:「這位……姑娘,你左臀可有一處硃砂胎記,狀如新月?」

張力掛著些尷尬的神色,心道:這個地方實在不是姑娘們輕易能展現給外人看的部位,這老爺爺怎麼可能知道?

張力轉頭看向柳如是,只見柳如是渾身巨震,眼中充滿了不可思議之色:「老……老爺爺……你,你是如何……知道?」

張力目光轉向老者,只見老者眼眶一紅,喃喃自語道:「太像了!果然與蘭芝一模一樣……」

張力似乎明白了什麼,暗自忖道:如是妹子幼年父母雙亡,命運坎坷,後來被南京名姬徐佛收養……莫非這老者是妹子的什麼親人?

張力抬頭看了柳如是一眼,只見柳如是整個人完全愣住了,渾身抖個不停!

再看那老者時,只見老者面露慈祥之色,走到柳如是身邊,輕輕拉起了柳如是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當年你父母因為紅丸案……唉!不提也罷!都是我做的孽!原本我是要回江南尋你,哪知道恰逢北京一位貴人生病,我不得不親自趕往北京,結果竟然耽誤了整整大半年時間才治好了他的病!等我回到江南,再也找不見你了,聽說是你叔叔將你帶走……」

張力頓時被驚得呆如木雞!

半晌之後,張力才回過神來,暗自忖道:紅丸案?

這紅丸案可是明末三大案之一,天啟和崇禎皇帝的老爹明光宗,即位一個月,就服用春藥「紅丸」而死……

如是妹子的父母之死與紅丸案相關?

卧槽,這個坑太大了……

見老者沒有過多的說紅丸案,張力也只好收起了心思。

聽這老爺爺的口氣,必然是柳如是的至親!

只見老者神色黯淡了下來,沉默片刻,道:「朝雲,你母親福薄,四十歲時才生下你。哪知因為我而遭受大難,我那苦命的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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