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草原女子怨毒的看了不遠處的雷翔一眼，但看向申公契的時候，目光卻已經變得柔和。
「不怪你呵！」那草原女子將滿是鮮血的手放在申公契的臉上，「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那少年，不簡單……」
申公契轉過頭，怨毒的看向雷翔。
是他，將自己苦心經營的大好局勢給破壞！
是他，殺了自己最疼愛的兒子！
也是他！重創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看到申公契與那草原女子的樣子，在場眾人有鄙夷的，有不屑的，但一些心軟的人，如王氏一類，心中卻也是在嘆息。
申公契固然罪該萬死，但看這樣子，他與那女人的感情卻是極深的。
只是不知道，堂堂申公家一家之主，與一個草原異族的薩滿，是如何結識，並且相互之間產生這樣濃厚的感情的。
這種感情，卻是絲毫摻不得假，甚至在場數百上千號人物，都未必有幾個對自己妻子的感情深度能夠比擬的。
畢竟，勢力大了，就想著如何去鞏固，去發展，去提高自己的實力。人的心思總是有限，在練功經營勢力上用的多了，對身邊的人用的自然就少了。
那草原女子被雷翔一劍重創，傷勢著實不輕，甚至眾人連雷翔都不知道的是，那一劍使得她一半的心臟都受到了重創！強撐著一口氣，已經是她星御級實力所能盡的最大努力，當她想要伸手摸向申公契的臉時，那隻漆黑彷彿老樹枝一樣的手，就已經掉落在了地上。
她死了。
被一個一重星御的十六歲少年，一劍斃命！
不過此時，雷翔卻沒有半分愉悅的心情，因為姬老曾經對他說過，那些草原蠻族，全部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他們沒有情感，沒有愛心，有的只有刻在骨頭裡的嗜血與殘暴。
但是看著這不知名的草原女子，她彌留的最後時刻卻是深情的看著身邊自己愛的男人。
那種富含情感的眼神，是不會摻假的。
不過這種感觸僅僅只是一瞬間而已。
比起姬老對於草原蠻族的仇視，雷翔雖然也曾看到礦山一戰時桑德等人的殘暴，但是基於他之前的教育，卻不至於將所有異族一棍子打死。
哪怕是野蠻人，也有自己的情感。
但卻不代表說，他們的那種情感，就能夠抵消自己的錯誤。
這個草原女子與申公契的情感的確是很深，但同樣的，雷翔對於薛家的情感也很深！
為了保護自己所愛的人，為了保護自己所要守護的一切，雙方只能刀劍相向，沒有第二條路。更何況，雷翔也是被逼出手。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立場。只是可惜了，雙方立場不同。
此時場中陷入了沉默，一些人想要歡呼，卻因為那草原女子臨死前的眼神弄的心裡別彆扭扭。一時間，場中竟然沒有人出聲，只有申公契抱著那女人的屍體發出著嚎叫一般的哭聲。
半晌，薛厲才道：「申公家主，對尊夫人的死，老夫深表遺憾。但事情發展到如此田地，卻是你一手造成。如今尊夫人已死，令郎也……，申公家主，你還不悔悟嗎？」
「悔悟？」申公契冷笑一聲，看向薛厲：「成王敗寇！我申公契今天是栽了，但是敗不在我，而是你，薛厲，你的運氣實在太好了！」
他看向雷翔，冷笑道：「沒想到啊沒想到！你薛家的一名下人，竟然隱藏的如此之深！年紀輕輕，竟然就達到星御級實力，並且成為了一名星匠師！還創下了這麼轟轟烈烈的名頭！我申公家人才凋零，今日若不一搏，他日也必被你薛家吃的不吐骨頭，如此而已！」
薛厲看向雷翔，然後對著申公契搖了搖頭，道：「申公家主，你似乎還沒有明白。你申公家人才凋零，我薛家又能好到哪裡去？除了我這兩個女兒以外，其他也多是庸碌之輩。可這位雷翔少俠為何願意幫主我薛家？你是否有想過？」
申公契冷哼一聲：「還不是因為你夫人運氣好，撿到了這個孤兒！」，剛才申公契雖然一直在打鬥，但是當雷翔露面之後，薛家許多人竊竊私語雷翔的一切，已經讓這智謀過人的申公家主了解了雷翔的身世。
薛厲繼續搖頭，道：「你這樣說，的確是我薛家運氣。但有一句話申公家主是否聽過，叫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你說我薛家運氣，撿到雷翔少俠，是以少俠成長以後，時時暗助我薛家。但你可曾想過，如果當日雷翔少俠還在襁褓之中，被放在你申公家門前，你申公契，是否會大發善心將其收養，並且撫養成人？」
申公契立刻啞然。
雷翔雖然重傷，但這些話聽的清楚，見申公契被問倒，立刻道：「薛家主說的不錯！如果不是當年夫人收養我，十五年前我便成了一堆枯骨。而且夫人待我極好，視如親生，那時我僅僅只是一個菜瓜，可薛府上下無人歧視與我。兩位小姐待我如兄弟一般，這般待人至誠，你申公家又能否做到？！」
羽林也道：「不錯！夫人治家有方，薛家上下親如兄弟，待人寬宏，慶城上下，交口稱讚！申公家主，你口口聲聲說我薛家這般做法是收買人心，是偽善之舉。而今日你也看到，有多少人願意相助薛家？為何雷兄弟我都甘心為薛家賣命，而你苦心培養的班底，卻在這關鍵時刻退縮不前？！」
這話一說，申公家眾人面色通紅，反駁也不是，不反駁也不是，只得尷尬的站在那裡。
申公契似有所悟，但很快冷笑一聲：「成王敗寇！說這麼多幹嘛！老夫風光了大半輩子，哪怕如今虎落平陽，也不是你等小輩能教訓的！」
這話引起在場許多人的痛罵，只是雷翔和羽林等人交換一個眼色，都對那些現在才敢開口大罵的傢伙頗為不屑。
雖然申公契是敵人，險些致他們與死地，但此人梟雄之姿，哪怕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毫無懼色。排除他的所作所為，但從性子上來說，雖為死敵，卻敢作敢當，豪氣不減，堪稱是一條漢子。
但那些趁機大罵之人，之前申公家佔上風時，一個個畏縮不言，尤其是那黑虎幫幫主，竟然出言乞活，如今峰迴路轉，又破口大罵。
像這般反覆無常的牆頭草，反倒比不得申公契這般讓人敬佩。
果然，申公契冷眼掃視全場，那些開口大罵他的，無一不是在他目光下縮了脖子。
申公契也不計較，只是冷哼一聲，道：「成王敗寇，薛家主，今日是你贏了，老夫無話可說，但有兩事相求。」
話音剛落，又激起一陣罵聲。尤其是剛才在申公契目光下下意識縮了脖子的傢伙，心中恨極自己不爭氣，這時候更是大罵特罵。
不過薛家眾人卻是相互交換了一番眼色以後，薛厲嘆息一聲：「申公家主，若你我雙方僅為死敵也就罷了。莫說是兩件事，百件也無妨。但你今日打擾小女大婚不說，更縱容你家公子對小女無禮。禍不及家人，申公家主不義在前，我薛家自然也不是濫好人。」
這話一說，申公契眼中光芒一黯，想到之前申公浩要對薛雨柔動手動腳，那時他心中雖然有些不快，但看在那草原女子薩莉的面上卻沒有制止。
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兩家雖算世仇，但也是世交。殺人不過頭點地，但是辱人妻女，卻是犯了大忌。
申公契長嘆一聲：「我那浩兒乃是我與薩莉所生，他母親從小便不在他身邊，是以我對他太過溺愛。如今浩兒也死了，之前之事，兩位小姐請莫見怪。」說完，對著薛家姐妹抱了抱拳。
堂堂申公家家主，到如今徹底失敗時都沒有說過一句軟話，但是這時，卻是對著薛家姐妹道歉，可見他是真心知錯。
薛雨柔與薛霜薇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
無論如何，申公契也算是一方之雄，拉下這樣的姿態已是不易，更何況申公浩也沒佔到薛雨柔半分便宜，就被雷翔擊殺。從事情發生上來說，薛雨柔心中反倒是要謝謝那土耗子，才逼得雷翔暴露了真正的身份。
一想到心上人給自己帶來了這麼大的驚喜，土耗子的那點事情，早已不被她放在心上。
知女莫若母，看到兩個女兒臉上的表情，王氏嘆了口氣，道：「既然申公家主道歉，而且之前之事也非申公家主的意思，念你我兩家百年世交，申公家主請說吧，若不過分，我等當為您滿足一個心愿。但也僅此而已。」
王氏這話說的很有技巧，申公契要提出兩個要求，但王氏只答應一個。這一是表現薛家的大度，二來也表現薛家不是濫好人，答應你一件事情，算是給你面子，但你讓薛家險些滅頂，答應其中一條，已經很是不錯，你申公契也莫要太不知好歹。
申公契一代豪強，自然知道王氏的意思，嘆息一聲，道：「既然如此，多謝薛夫人了。」他回頭看了一眼申公家眾人，眼中閃過一絲抱歉，道：「也罷，太孫殿下，這些族人未曾幫我，你之前發過話，不會追究他們的過錯，皇室金口玉言，不會作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