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父親的在天之靈可以告慰了

電話掛掉了,正合她意,她將電話放在床頭柜上,小心地托起他的手,立即抽身下床,冰涼的大理石地面凍得她哆嗦了一下,她赤著腳走到衣櫥前去,隨手拿了件衣服穿上,再拾起自己的鞋,躡手躡腳走出去。

好了,她脫身了。上了計程車後,沒有鬆口氣的感覺,反而是沉重的難受。他醒了會不會記得?記得又怎麼樣?反正他們已經是今天這種局面了,還不如不記得,只當他又做了一場夢罷了。

女主角在這種情形下會立刻買機票飛到異國他鄉去,她卻不能照著做,乖乖地回公司上班去。

股價在跌,電話在響,會還要開。她早上隨手拿的衣服,也沒有注意一下,一件並不合適辦公的銀灰縐紗長裙,一尺來闊的堆紗袖子,總是磕磕碰碰地掛住東西,她的鼻尖冒著汗,又有一筆利息到期了,得軋進銀行戶頭裡去。把正在升值的房產抵押出去,沒法子,她只有拆東牆補西牆。

蔡經理打電話來,說給她聽一個好消息。捲款私逃的原華宇銀行總經理郝叔來在馬來西亞被抓住了。她高興了幾分鐘,這是逼死父親的最大幫凶,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父親的在天之靈可以告慰了。

後頭的事就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了,他侵吞的公司大筆基金去向不明。其實就算追得回來,手續也複雜的很,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到了下午,她不舒服起來,昏昏沉沉的沒精神,有點中暑的樣子,昨天晚上簡直可以說沒睡,公事又樣樣不順心。她奢侈地給自己放了半天假,回酒店補眠去。

補了一覺果然好多了,看著天黑下來,華燈初上,她在酒店餐廳里吃了晚飯,回房間看電視。正是新聞時間,不經意間,屏幕 上出現熟悉的身影:「今天下午,在東瞿企業執行總裁易志維先生的陪同下,司長視察了位於新竹的東瞿高科園區……」

鏡頭裡,易志維照樣的光彩照人`意氣風發,由大批的隨從人員和下屬簇擁著,和司長談笑風聲,完全依舊是一派商界貴胄的架子,從今往後,她和他就再不相干了。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過去是,現在也是,未來仍是,他的世界裡充滿了權力和金錢帶來的耀眼光環,就像一座燈火通明的舞台,水銀燈照著,金碧輝煌,完美無瑕,一舉一動都是萬人景仰,旁人眼睜睜看著的榮華富貴。

現在她下了台了,遠離那燈火簇擁了,卸了妝了,於是她就得回過頭去,過她自己的生活了。

第二天早上醒過來,還是頭悶悶的,中暑一樣的感覺,或者是水喝少了?她飲了一大杯水上班去,李太太說:「富升的簡子俊先生打過電話來了,說請您回來了就給他回一個電話。」她偷看了一下她的臉色,連忙又補充:「傅小姐,我聽他的口氣,像是真的有事找你。」

也許吧,她反正無所謂,進辦公室就回電話去富升,記得爛熟的直撥電話她不願用,轉了一個彎撥總機電話。富升的作派和東瞿簡直相差無已,秘書室的小姐十分客氣:「你好,這裡是富升副總秘書室,傅小姐請您稍等,我馬上把您的電話接進去。」

她開門見山:「聽說你有事找我。」

「我想和你見一面,好好談一談。」

「有什麼事電話里說不清楚嗎?」

他說:「見面說比較方便。」

她不卑不亢地答:「簡先生,我認為我們如果見面的話,那才是不方便呢。」

他只得嘆了口氣:「你比過去會說話。」

她說:「我有兩個不錯的教師,其中一個是你,教會我怎麼六親不認,唯利是圖。」他問:「那另一個呢,當然是易志維了,他教會你什麼?」

她的唇際不由浮上一縷冷笑:「他教得實在是多了,比如剛剛承蒙誇獎的伶牙例齒。」

他說:「可是你還是你,他教得再多,你依然是你。」

她咳嗽一聲:「簡先生如果沒有公事的話,我就不打擾了。」

他說:「你堅持要在電話里說,我只好在這裡說了。別怪我說得太直接,當時易志維並沒有花一分錢在華宇上頭,你還是如此的感激他,真令我非常想不通。外頭說上個月你們兩個鬧翻了,我想有可能,不然的話他不會中止對華宇的擔保。華宇是個絕大的包袱,沒了他的支持,你背不了多久的,我想說的就是,你有沒有想過出讓華宇的一部分股權?」

她的聲音發硬:「簡先生,就算要賣,我也不會賣給你的。」

他說:「聖歆,我從來就是對事不對人,你應該相信我並無惡意。我知道伯父的死令你一直對我有很大的成見,認為我應該負主要的責任,你有沒有想過華宇本身的問題,就算沒有我,別家公司一樣會採取同樣的手段來收購。」

「簡先生,我很忙,對不起。」

「聖歆,假如你現在掛上電話,你就失去了最後一次機會了。實話告訴你,富升已經決定全面收購華宇,我並不想和你在股市中兵戎相見,那樣對你對我而言都是一件太殘忍的事情。我想儘可能地善意收購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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