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陣前易帥

甘露元年冬十一月,拓跋力微率數百親兵來到彈汗山,進了軻比能大帳。

軻比能問道:「我讓你監視匈奴動向,可有消息?」

拓跋力微道:「稟大人,我已探查清楚,呼廚泉棄了世代居住的單于王庭,率全體部眾,往南遷徙,遷往膚施、高奴、藺縣、離石一帶居住。」

軻比能把玩著手中匕首,冷笑道:「想跑,可沒那麼容易。」

拓跋力微道:「這些地方已是漢朝腹地,我們若要對付匈奴,就必須越過漢境與之交戰。鮮卑與大漢一向交好,這樣做似乎有些不妥?」

軻比能道:「有什麼不妥,當初我與漢朝交好,不過是一時權宜之計,並不是怕了他們,如今漢朝居然敢收容我的仇人,明顯不把我放在眼裡,那我還跟他們客氣什麼?」

拓跋力微道:「這麼說大人準備同漢人為敵了?」

軻比能道:「怎麼,不行么?」

拓路力微喜道:「不是,我等這天可是等了很久了。」

軻比能有些驚訝道:「你一直和大漢走得很近,沒想到你居然也會這麼說。」

拓跋力微笑道:「我和漢朝交好也和大人一樣,乃一時權宜之計。」

軻比能哈哈大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兩下,道:「我果然沒看走眼。」

拓跋力微道:「我鮮卑世代逐水草而居,受惡劣天氣的影響,往往吃了上頓沒下頓,生活條件十分艱苦。別的部落我不太清楚,就說我拓跋部吧,自先祖草創部落至今,垂數千年,這其中光大規模遷徙就有三四次,其他小範圍的搬遷更是不計其數,我們來來回回這麼折騰究竟是為了什麼?還不就是為了找尋一片肥美的草場,來養活部落上下這成百上千口人么?而中原漢人占著肥沃的土地,住著寬敞的房子,穿著綾羅綢緞,吃著山珍海味。我鮮卑何罪,要受此無端之苦,而漢人何功,得享此無邊之福?大人,您說說這公平么?」

軻比能冷哼一聲,道:「當然不公平。漢人懦弱無用,比豬狗還不如,如何配享受這等福分,老天真是瞎了眼。」

拓跋力微道:「不光我們鮮卑,匈奴人和我們一般,也看不慣老天偏向漢人,有心憑自己的本事改變這不公平的世道。自匈奴冒頓單于至於今,草原部族不乏英明偉大的單于或大人,可是三四百年過去了,我們草原部族依舊在草原上風餐露宿,受盡苦難,而中原漢人仍舊占著膏腴之地,安享清福。大人,知道這是為什麼么?」

軻比能眉頭一皺,道:「這我還真沒想過。你且說說,這是為什麼?」

拓跋力微道:「我個人認為,這和歷代單于以及大人的決策失誤有很大關係。干這種大事,講的就是謀略,這兼并之謀不就,伯王之業又如何能成?」

軻比能深以為然,道:「你說的很有道理,那照你看,鮮卑、匈奴歷代大人單于他們的失誤究竟在什麼地方?」

拓跋力微道:「草原人放牧,漢人農耕。漢人的土地,我們草原人要來沒有用,又搶它做什麼?這樣的觀念千百年來已深深的印在每一個草原人的心裡。依我之見最要命的地方正在於此。」

軻比能恰好也持這種政見,皺起眉頭,道:「難道不是這樣么?」

拓跋力微道:「事實雖是如此,可是身為部落領袖的單于大人卻不該作如此想。心中有了這樣想法,進取之心就沒有了,就變成了只貪蠅頭小利的土匪強人。」

軻比能怒道:「胡扯,難道我鮮卑最優秀的領袖檀石槐大人,也是土匪強人?」

拓跋力微道:「恕我說句大不敬的話,他的確只是一個土匪強人。您想想他當年的所作所為,率領大軍費盡千辛萬苦,犧牲許多人馬,攻入漢人境內,卻不佔一寸土地,只是洗掠村莊,殺光青壯,掠取財寶、絲綢、女人,滿載而回。這和中原佔山為王,落草為寇的土匪強人有和區別?」

軻比能想了一想,苦笑道:「你還別說,還真沒有什麼區別。」

拓跋力微道:「此番我深入漢境,才知道漢朝輻員是如何遼闊,物產是如何豐富。我們這樣小打小鬧,是對邊境老百姓造成難以估量的損害,可這點損失對整個漢朝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漢人中若是出了聰明人,上疏中原皇帝,將邊境居民盡數遷往內地,堅壁清野,我們鮮卑人無所驃掠,不出十年,全都得餓死。」

軻比能汗水涔涔而下,道:「你接著說。」

拓跋力微道:「大人您應該知道,不管是勝仗還是敗仗,對作戰雙方來說損失總是在所難免的,只不過多少不同而已。漢朝地大物博,人口眾多,那點損失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微不足道。而這損失對人口相對較少的鮮卑人來說,可就大得很了,多搞幾次鬧不好還會傷筋動骨。也怪大漢的生活實在太奢華,大漢的絲綢珍寶女人對我們的誘惑實在太大,以至於我們迷失了本性,變得鼠目寸光了,也就看不清這種強盜剪徑式的劫掠,實際上根本就不能強盛鮮卑,反而會讓鮮卑陷入危亡的境地。」

軻比能道:「這話怕是有點危言聳聽了吧,千百年來不論匈奴還是鮮卑都是以抄略漢境做為富民之道,漢人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不劫奪他們,我們吃什麼?穿什麼?咱們劫也劫了,搶也搶了,也沒見漢人把咱們怎麼樣?」

拓跋力微笑道:「我可不是在危言聳聽,匈奴的敗亡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么。匈奴自冒頓以來便以大漢為敵,起初匈奴十分強盛,控弦三四十萬騎,靈活機動,所向披靡。而漢朝剛剛建立,百廢待興,無力大舉進攻。故而漢人耍起了小心眼,以和親拖延時間。這時匈奴人的決策就出現了重大失誤。他們要是不為那些微不足道,沒什麼實際用處的珠寶女人所動,執意揮戈南下,以當時匈奴單于之詭詐,匈奴騎兵之強盛,要取中原雖說不上易如反掌,卻也不是沒有可能。可是他們偏偏上了算計,收下了珠寶女人,和漢人和了親。既然和了親,兩家就是親戚,匈奴人就該有個親戚的樣子。可匈奴人偏偏又垂涎漢朝百姓的富庶,時常率小股人馬抄掠邊境,搶劫財物,屠戮百姓。希望通過這種方式來削弱漢朝的實力,同時又使匈奴百姓富起來。」

軻比能道:「咱搶了漢人的財物,殺了漢人的百姓。富了自己,損了漢朝,又有什麼不對?」

拓跋力微笑道:「損人利已,看起來是一條很不錯的主意,歷史上許多單于、大人包括咱鮮卑的英主檀石槐都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可這樣做真的損了別人利了自己么?您聽我慢慢分析,您就知道了。咱還是以匈奴來打比方,首先,咱說漢朝之邊,搶掠的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使漢人既損失了財物,又無法農耕,最終將其拖窮拖跨。可我剛才說過,漢朝很大,就整個漢朝而言,邊境上死了幾個人,丟了些財物,根本就算不了什麼。漢朝邊境雖常受侵擾,無歲不寧,可內地卻絲毫不受影響,經濟穩步發展。因此這樣做既不能使漢人傷筋動骨,反而使漢人更加痛恨匈奴人。再說匈奴這邊,他們雖有所得,可死傷卻不足補其數,連年作戰,還使匈奴騎兵疲勞不堪,戰鬥力日益下降。這還不是最糟的,最糟糕的是匈奴上層被搶來的金寶女人亂了心志,迷戀聲色,只知苟安,而不思進取。於是為了權利和享受,匈奴各部之間往往勢成水火,自相混殺,內訌時有發生。」

「一方面是漢人國力日漸強盛,一方面是匈奴日漸衰弱,如此一強一弱,數十年之後本末便即倒置。大人您熟讀經史,可將歷史與我所說的一一應證,便知我所言無需。到了漢武帝時,漢人終於完成了前期的一切準備,反過來攻打匈奴。這時匈奴已是內憂外患,自顧不暇,如何是飽受欺陵,上下一心,同仇敵愷的漢人的對手?漢人僅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裡就重創匈奴,匈奴被迫遠遁大漠,從此一厥不振。其後本就衰弱以極匈奴又分裂成南北兩部,南部世代依附漢人,成了漢人的走狗。北部都到這個份上了,仍不知悔改,依舊不斷寇掠邊境,終於惹得天怒人忿。和帝永元年間,漢大將軍竇憲遣右校尉耿夔擊破匈奴,北單于逃走。我鮮卑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進入匈奴故地,同化十萬匈奴人,由弱轉強的。大人您說說這種小偷小摸,鼠竅狗盜式的法子能奈何得了心機深沉,秉性堅忍的漢人么?」

軻比能連連點頭,道:「有理,有理。我們倆目的都是一般,都是想先統一鮮卑,再和漢人一較高下。既然志同道合,當初還打個什麼勁,不是倆傻子么,哈哈!」頓了頓,道:「那你倒說說看,我們該怎樣才能打敗漢人?」

拓跋力微道:「大人一統鮮卑,如果對漢人還是採用老法子,怕是費力多而見功少,而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咱們的策略已到了不變不行的地步了。」

軻比能道:「嗯,你說吧,該怎麼變,我都聽你的。」

拓力微:「檀石槐晚年也已看出了寇略的弊病所在,於是他停止犯邊,養精蓄銳,以伺漢朝之隙。他當年有一個願望,那就是率領鮮卑的鐵騎踐踏中原,滅掉中原王朝,讓我鮮卑人真正成為中原的主人,讓漢人匍匐在我們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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