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矜功自伐

宮中突然失火,皇帝未成及時逃脫,被燒焦炭的消息很快就傳到宮外,眾人正覺背主投降有些不合規矩,心中委決不下,聽到這個消息,大都如釋重負。當下百官在丞相劉曄帶領下出南門十里而降。

鄧艾聞報大喜,不用兵馬,只率百騎出營受降。

劉曄一行面縛輿櫬,迤邐行來,見到鄧艾,匍匐跪倒,不敢仰視。鄧艾飛身下馬,上前相扶,親解其縛,焚其輿櫬。劉曄雙手捧著玉璽降表,高舉過頂。鄧艾恭敬接過,交給身後親隨,拉著劉曄的手,道平生仰慕之意。劉曄受寵若驚,從有司手中接過文簿恭敬呈上。鄧艾接過一看:共有戶四十三萬,男女二百七十萬,帶甲將士二十四萬八千,官吏三萬,倉糧五十餘萬,金銀各四千斤,錦繡采絹各三十餘萬匹。余物在庫,不計其數。由於徐州已被張飛攻取,是以文書之中只列著青州的戶口庫藏。青州在春秋戰國時期屬齊,依山傍水,外有雄關可守,內有良田可耕,又東臨大海,可以煮海為鹽。曹丕逃到青州的時間雖暫,可也著實收括了不少民脂民膏,國庫里有這麼多東西,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這份文書要是放在賈仁祿面前,他肯定先是一愣,然後哈拉子亂流,接著就跑到倉庫里搜刮,裡面的東西即使不全部沒收,最起碼也要二一添作五。可鄧艾雖然不能和懸魚太守相媲美,卻也廉節自愛,對這些能讓人想入非非的文籍只是匆匆一瞥,便交給有司查驗。

魏與漢作對多年,魏國官吏都怕漢人和他們算舊賬。雖然迫不得已投降,心中仍不免揣揣。鄧艾察顏觀色,看出了他們的心思,好言撫慰,言道大漢皇帝寬厚仁慈,絕對不會幹這種秋後算賬的缺德事。魏國群臣雖然亂拍馬屁,心中仍難以釋疑,於是鄧艾依照後漢鄧禹故事,承製封拜。魏國諸王、駙馬及群臣各隨高下拜官,眾心始定。

時王基在側,伸嘴在他耳邊悄聲道:「我們都是中郎將,如何封人將軍、尚書?士載自作主張,讓人蔘上一本,不大不小也是個罪過。驃騎將軍就在歷城。魏主已死,群臣俱降,料司馬懿也不會再作困獸之鬥了。驃騎將軍不日當可到此,皇上令他總督諸路軍馬,便宜行事,承製封拜的事,只有他能做。我們還先將這些官員穩住,待他來了,再作區處吧。」

鄧艾笑道:「《春秋》之義,大……大夫出疆,有可……可以安社稷,利……利國家,專之可……可也。今魏國雖定……定,人心未……未服,勝負還……還未可知也,當此緊要關……關頭,當專……專行獨斷,不可拘常理而失……失事機。」

王基道:「話雖如此說,可是這事實在不是我們該做的。咱們在外攻敵,累死累活,隨時都可能把命搭上。而御史台那幫傢伙卻道我們乘機搜刮,財源滾滾,別提有多眼熱呢。這無數雙如狼似虎的眼睛可都直直的盯著我們,就等著抓到我們的把柄,好分潤些好處。當此惡劣局面,我們行事不能不慎之又慎,以免受人以柄。」

鄧艾嗤得一聲,道:「伯輿也太……太小心了,沒我們出生入……入死,奮力搏……搏殺,御史台那幫……幫傢伙能安安穩穩的坐在那裡緝察他……他人過失?」

王基見他執迷不悟,待要再勸,鄧艾擺了擺手,不耐煩的打斷他道:「伯輿勿言,我自有主張。」

兩人雖然同是中郎將,鄧艾畢竟是王基的頂頭上司,王基見他固執已見,自然不敢再勸,心中暗自打著如意算盤,尋思到時真有起事來,該如何才能撇清自己。

經過了這個小插曲,授降儀式繼續進行。過了小半個時辰,啰里啰嗦的儀式才算告一段落,鄧艾拉著劉曄手,上了自己的豪華馬車,兩人同車入城。百姓香花寶燭,羅拜道旁。鄧艾放下車帷,揮手答禮。圍觀百姓只道漢將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哪知竟是一個二十齣頭的青年小伙,吃驚之餘,不禁指手劃腳,嘖嘖稱讚。年輕人見了,紛紛把他當成偶像,大叫:「大丈夫固當如是!」年紀大的見了,則暗暗搖頭,概嘆自己的歲數當真活到狗身上去了。內中更有不少懷春少女,深閨怨婦,見他長得風流倜儻,英俊瀟洒,不由得意亂情迷,芳心如醉。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她們也不顧著矜持,分開人群,擠在大街兩旁最顯眼的位置,或搔首弄姿,或秋波暗送,或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她們不顧廉恥的做這些平時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只盼能引起他的注意。可鄧艾只對功名利祿感興趣,女人對他來說不過就是傳宗接代的工具,雖然不可或缺,但也沒有必要整日放在心上,何況這種小地方的粗俗貨色,他又怎會看得上眼。他對絕大多數女子都不加一瞥,只有幾個長得清麗絕俗的方瞧上一眼,笑上一笑。

那幾個女子不知鄧艾只是逢場作戲,其實根本就沒往心裡去,還道是他看上了自己,興奮的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覺了。不過在那個時代自己叫著嚷著要嫁人可是大逆不道,搞不好是要進豬籠的,她們當然沒有必要為了愛情白白搭上一條性命,是以都不敢吭聲,只是在心裡暗戀,為伊消得人憔悴。

鄧艾自不知就這麼匆匆一瞥,就有不少女子墮入情網不能自拔,為了他茶不思飯不想。不過他當時還有很多大事要做,就算他知道了,也沒空理會。

進了皇宮,鄧艾親自察看了那間被火燒得不成樣子的宮殿,對著曹丕夫婦的焦屍概嘆良久,方追封他為驃騎將軍、扶風王,令人與王禮厚葬。

王基聽了這封號,眉頭大皺,道:「這……這……這……將已燒焦的作亂逆賊曹丕也封為驃騎將軍,這可是對賈司空大大的不敬,士載須三思而後行。」

鄧艾笑道:「賈司空雖戰……戰功赫赫,不過一人身兼……兼二職也有些過分了。我將他最小……小的官職拿出來頒給曹……曹丕以安魏人之心,有何……何不可?」

王基見他啥也不懂,不禁暗暗叫苦,自己畢竟和他共過患難,不忍見他被五馬分屍,又勸道:「賈司空的官職可是皇上欽定的,你怎麼敢胡亂剝奪?」

鄧艾道:「我也知……知道他的官職不……不可隨意剝奪,奈何朝……朝中顯官俱已有人,這其中只有賈……賈司空一人身兼二……二職,我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何況曹……曹丕已死,封他為驃……驃騎將軍不過是權……權宜之計,這官賈司空還能照……照當,對他來說也沒什麼損失。」

王基道:「話雖如此……」

鄧艾打斷他的話,說道:「這沒什麼大不……不了的,我寫一封書信給賈司空解釋清……清楚就沒事了。」

王基暗暗嘆了口氣,心想到了這個地步,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道:「如此甚好。士載,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這話你應該聽過吧。有一件事我還是不得不和你說說,你可別嫌我啰嗦,我這可是為你好。」

鄧艾道:「伯輿但講不妨。」

王基道:「你封曹丕為驃騎將軍已是越權,再追尊他為扶風王,這明明是不把皇上放在眼裡。這王只有皇上才能封,常人無此權柄,即便是追尊也不行。乘現在墓碑靈位還沒寫就,趕快改了還來得及。」

鄧艾向他瞧了一眼,道:「我一向認為你是我……我的知已,沒想到連你也不知……知道我的心意。」

王基道:「士載何出此言?」

鄧艾道:「我來問你,平魏之後,接……接……接下來要做什麼?」

王基道:「這還用問,當然是吞吳啦。」

鄧艾冷笑,道:「你也知……知道啊。如今魏國殄滅,吳國震……震恐,本該乘……乘勢席捲,怎奈兵勞無……無法驟用。唯今上策就是厚待魏國降……降將以感化孫權,讓他知道投降後是有很多好……好處的,這樣他畏威懷德,必望風歸服。如此江南半……半壁可不戰而定,豈……豈不是一個絕妙的主意?」

王基道:「這是個好主意,不過不是我們這些做臣子能作主的,士載還是上道表道像朝廷此事,待朝廷批複後再行不遲。」

鄧艾道:「臨淄與長安相……相……相隔數千里,來回一趟最……最快也要十幾天。況且皇……皇……皇上知道這事也不能馬上做決定,還要和眾……眾臣商議。你也知道朝中那幫家……傢伙的辦事效率,這商議來商議去,又要耽……耽擱好幾天,等詔書到我們手裡估計已……已是一兩個月以後的事……事情了。戰場之事瞬息萬……萬變,時機稍縱即……即逝,片刻耽……耽誤不得,拖上一兩個月豈不要壞……壞大事。」

王基道:「理是這麼個理,可是……」

鄧艾道:「沒什麼可是的,這事是我決定的,出了事由我一人來承擔好了。」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王基站在破殿中出了一會神,這才緩步離去。

鄧艾來到皇宮金鑾殿,集眾官議事。王基因忠言屢不見用,心裡不痛快,託病不來,鄧艾也不追究。當下鄧艾與多官商議停當,出榜安民,交割倉庫,令精幹人等招安各郡軍民,令人持其書信往勸司馬懿歸降。這些事情都做完了之後,他才開始寫報捷表章。他提起筆刷刷的在帛書上飛快的寫著,驀地里心念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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