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無妄之災

武昌城中,孫權早已收到消息,集眾臣商議,道:「曹操當初打鄴城,前後用了三四年時間,而漢將賈福犯了圍而不打這個兵家大忌,竟用了不到一年時間就拿下了鄴城,真是不可思議,奇也怪哉。」說到這裡猛地想起自己打一個夏口竟也用了三四年時間,不禁面紅耳赤。取過茶碗來喝了一口,道:「曹丕丟了鄴城,逃往臨淄。如今他已是山窮水盡,這才想起孤來,派滿伯寧前來乞盟,哼,早幹什麼去了?現今劉備如日方中,孤不打算為此反覆小人,開罪於他,打算傳令各門守將,滿寵來了,禁閉城門,不許放他進來。不知你們怎麼看?」

張昭道:「不知大王志向如何?是打算偏安江南,安享清福;還是打算乘時而起,問鼎中原?」

孫權道:「孤當然不打算一直呆在江南,可是……可是……唉,想去中原,也要去得了啊!」

呂蒙道:「這些年來我軍將士積極訓練攻城野戰之法,已大非昔比,以此馳騁中原,臣認為應該夠用了。曹丕屢戰屢敗,領土一塊塊失去,就連國都也落入他人之手,此國之大恥。如今魏國舉國上下士氣低落,人心惶惶。進取中原,此其時也。請大王准臣領一支軍馬北出合肥,逐鹿中原,不出一年,魏國彈指可滅,淮揚青徐之地盡歸大王所有。」

孫權心中一動,可高興不到片刻,一顆心又沉了下去,問張昭道:「你怎麼看?」

張昭道:「兵凶戰危,難操必勝。魏國雖遭喪敗,然尚有青徐豫揚四州之地,地險足以守,兵多足以戰。若我逼之過急,必做困獸之鬥,我軍雖勇終究不善陸戰,勝敗未可知也。」

孫權嘆了一口氣道:「子布之言與孤暗合。出兵若能勝,還則罷了。若是敗了,勞民傷財不說,勢必為他人譏笑。劉備見我軍如此不濟,也必蠢蠢欲動。如今他國勢方張,孤如何是他的對手?此事不可造次,須當從長計議。伯言你怎麼看?」

陸遜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此時進取中原雖難期必勝,但這是萬世一時之機,斷不可失,否則大王一定要後悔的,還請大王三思。」

孫權沉吟良久,問諸葛謹道:「你怎麼看?」

諸葛謹道:「兵凶戰危,一旦敗了,自彰其丑,有辱國體。臣同意子布所說,還是不可輕舉妄動。」

孫權點了點頭,道:「子瑜、子布素來老成持重,所言甚有道理,出兵之事容後再議。現今滿伯寧已到武昌,該如何對待,還請諸位拿個主意。」

呂蒙道:「曹丕想要挑撥離間,唆使東吳與大漢打得兩敗俱傷,他們好坐收漁利,此人萬不可見。」

孫權緩緩點了點頭,道:「孤也是這麼看的。」

張昭笑道:「大王既不想偏安一隅,便該見見這個滿伯寧。」

孫權道:「哦,見他有什麼好處,難道他能讓孤入主中原?」

張昭道:「曹丕勢力已大不如前,此番遣使乞盟,有求於我,出於我下。大王可乘勢要他割淮南之地予吳,若他不答應,不但不與之結盟,還要興兵攻打。如今曹丕勢單力薄,孤掌難鳴。他既擔心劉備乘勢滅了他,又擔心大王襲其後,真可謂是進退兩難。大王的要求,他不敢不答應,如此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坐享數百里土地,豈不美哉?再者滿伯寧不過區區一介之使,大王若是見上一見,倒顯得大王氣量狹窄。」

孫權微微一笑道:「嗯,此計甚妙,就這麼辦。」

諸葛謹急道:「不可,不可。」

孫權做夢都想得到淮南之地,其實他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只不過這樣的計策,雖不是下三爛,卻也不如何光明正大,他不好意思當眾說出來。聽張昭如此說,正中下懷,當真是打屁眼裡樂了出來。正興高采烈間,忽聽得這麼一句,好似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心裡涼了半截。長眉一軒,道:「為何不可?」

諸葛謹道:「乘人之危,取人之地,不是君子所為。大王既便得了淮南之地,也必為世人所不恥。且曹丕乃劉備之仇,大王若與之修好,有乖同盟之義。劉備見我負盟,必興兵來伐。勝敗之源,以理為主。大王勢力本不如劉備,加之理屈,到時劉備盛怒來攻,不知大王何以當之?」

孫權全身一震,道:「你說的倒也有理,看來這地也不是那麼好得的。」

張昭道:「子瑜之言差矣。當初劉備約大王共討國賊時曾約定事成之後,中分天下,以黃河為界,黃河以南盡屬東吳,黃河以北之地盡屬大漢。可劉備乘中原空虛,盡取潁川、陳留、陳郡、濟陰、沛郡等黃河以南郡縣,如此公然背信棄義,食言而肥,分明沒把大王放在眼裡。大王沒怪他先負盟,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他又怎敢怪罪大王?」

孫權聽張昭提起昔日約定,氣憤不已,臉漲得通紅,拂衣而起道:「滿伯寧已由邾縣上船,預計明日便到武昌,大小臣工明日一早前往江邊迎候,不得有誤!」不待眾臣回答,轉身走入內堂。

群臣面面相覷,吁了一口氣,如鳥獸散。

孫權時年三十一歲。為君已久,威權日甚。稱王之後,更是驕奢淫慾,專權獨斷,猶喜飲酒,每飲必酩酊大醉,頗耽誤大事。他還不顧群臣反對,大集巧匠,於武昌建業兩城不斷起造宮殿廣廈,樓台館閣,水榭假山,極盡園林之勝,又廣選美女充仞其中。兩處園林均廣袤數里,所花錢財浩若江海,不計其數。全國每年上繳國庫的銅板總有一定數目,不可能無窮無盡。可是孫權造大房子供自己享樂,炫耀子孫後代的慾望卻日甚一日,這錢也就像流水一般花了出去。國庫入不敷出,一來二去,便被掏了個底朝天。孫權卻不就此罷休,巧立各種名目,徵收賦稅。他不是傻瓜,賦稅徭役重了,百姓會心生不滿,群起造反,他自然是知道的。於是他設立各種各樣殘酷的刑罰,妄圖以嚴刑峻法來壓服百姓。

大小臣工不忍見孫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東基業毀於孫權之手,或拐彎抹角,或犯顏直諫。可孫權年紀一天天大了,最看不慣群臣把他當小孩子,在一邊指手劃腳,叫他要干這個,不能幹這個。他一聽到這些逆耳忠言,便大為頭痛,對這些一心為了他好的臣子也恨之入骨,一句話不對,往往反臉,重罰立至。群臣被他整怕了,上朝時均提心掉膽,謹言慎行,有時甚至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一見孫權生氣,更是嚇的汗流浹背,屁滾尿流,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一般。到了後來,群臣談上朝色變,每天上朝倘若平安無事,回到家裡多半要擺酒慶賀的。雖然孫權性多嫌忌,長上短下,果於殺戮,但心情好的時候還是會聽取別人意見,可大多都是虛心接受,堅決不改,偶有改正,也只是應個景而已。

次日天還沒亮,群臣便紛紛起床,收拾齊整,手腳麻利的趕到大江邊上,恭敬肅立,迎候滿寵大駕觀臨。這可是孫權的命令,他們脖子上只有一個腦袋,這腦袋上的眼睛還要用來看戲看美女,自然不敢違背。

時值早春,江邊寒風凜冽。眾人在獵獵風中瑟瑟發抖,卻仍堅守崗位,誰也不敢拉稀擺怠,擅離職守,躲到一邊烤火取暖。滿寵坐船不知由於什麼原因晚了點,眾人一直等到未時方遠遠見到幾艘大船迎面而來。

不多時大船靠岸,滿寵下船和眾人寒喧幾句,各自上車,一輛輛馬車齊齊整整的排成幾列,徑往城中駛去。

孫權聽聞滿寵到了,很是高興,立即傳旨於臨釣台擺下酒宴,為滿寵接風。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該說的客套話都已經說完了。孫權再也忍不住了,終於直奔主題,問道:「不知伯寧此來所為何事?」

滿寵道:「春秋時虞虢二國同姓比鄰,相互交好,互為唇齒。怎奈虞國國君愚不可及,聽信饞言,貪圖重寶,准晉國假途滅虢,終致國家滅亡。唇亡則齒寒,這道理甚是淺顯,大王想來應該明白。魏與吳兩國素無嫌隙,又曾有同盟之好,只因劉備從中挑撥,這才兵戎相見。如今我主誤中小人奸計,偶有敗衄,卻未嘗大損。我主恐大王聽信小人言語,無端起釁,特遣下臣前來尋求盟好,二國連和,共為唇齒,進則可以兼吞天下,退則可以鼎足而立。唯今之計,莫有過於此者,願大王孰思之。」

孫權板起臉來,喝道:「拿下!」

兩旁偏殿中擁出無數甲士,七手八腳的將滿寵拉到一旁,捆了個結實。

滿寵哈哈大笑,道:「我原以為江東孫仲謀碧眼紫髯,天賦異凜,當大有可為,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孫權道:「孤到底如何,自有後人評說,不用你來饒舌。來人,推出去砍了。」

兵士推推搡搡便要將滿寵押出大殿。滿寵抖了抖肩,道:「不用你們推,我自己會走。」昂首挺胸,邁開大步向殿外走去。

孫權待他走到門口,這才叫道:「且慢,你這一出去,就可回不來了,你難道不怕死么?」

滿寵道:「我活了這麼大歲數,平生抱負也都一一實現,死何足惜?」說著長長嘆了一口氣。

孫權長眉一軒,問道:「既然死不足惜,又何必嘆氣?」

滿寵道:「我是死不足惜,只可惜我死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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