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順風放火

司馬懿問那近侍道:「這消息可屬實?」

曹丕笑道:「這還能有假?」

司馬懿垂下頭來,陷入沉思,道:「沒有親眼見到的事,總是不能輕易相信,以免中了賈福詭計。」

曹丕搖了搖頭,道:「你還真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朕怎麼沒覺得賈福有什麼可怕。既然元讓領軍殺到,形勢逆轉,破敵只在目前。當今的首要任務就是如何同元讓取得聯繫,內外夾攻,一舉擊破賈福,好好出出胸中這口惡氣。」

司馬懿道:「皇上,微臣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曹丕道:「講。」

司馬懿道:「前番外間傳來徐象擒拿賈福的消息,皇上未經詳察便信以為真,結果墮入賈福彀中。此番不可不慎,依臣之見,如今當務之急是差遣細作前往城外詳細打探消息是否屬實。」

曹丕走到一盞宮燈前,信手撥弄燈芯,愚道:「小心無大錯,這事就由你來辦吧。」

司馬懿道:「臣尊旨。」退了出去。

城南漢軍大營,賈仁祿低著頭,眼光在地圖上掃來掃去,怔怔出神,良久良久,一句話也不說。帳簾掀處,一女子托著只托盤走到案邊,正是甄宓,道:「相公休息一會,喝碗參湯。」

賈仁祿眼睛仍是盯著地圖,嗯了一聲,道:「放在案上。」

甄宓道:「還是乘熱喝吧。」

賈仁祿思路被打斷,頗不耐煩,叫道:「老子叫你放在案上,你沒聽見嗎!」

甄宓低下了頭,淚水一點一點的滴在瓷碗里,泛起了漣漪,幾個小小的水圈,慢慢向外擴展開去。

帳內寂然無聲,二個人一人低頭看圖,一人低頭流淚,誰也沒有說話。又過了一陣,賈仁祿忽覺口渴,猛地想起曾幾何時甄宓曾送來參湯一碗,正可解渴。他兩眼仍是盯著地圖,伸出手向案邊摸索,可是摸來摸去,只摸到了令牌、鎮紙、觀台等物,哪有什麼參湯?撓了撓頭,喃喃的道:「咦,參湯呢?老子明明叫那婆娘放在案上的,咋沒了?難道叫猴子給搶了去?他媽的,哪裡來猴子,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搶老子的參湯喝。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這就傳下將令將方圓三十里的猴子統統拿了,抽筋扒皮,摘膽剜心!」說這幾句話眼光仍沒離開地圖。

只聽邊上有人噗哧一笑,賈仁祿心中一驚,抬起頭來,只見甄宓雙手端著托盤,站在案旁,長長的睫毛上兀自帶著幾滴淚珠。賈仁祿是個粗人,自然不會想到什麼「梨花一枝春帶雨」亦或是「山茶朝露」之類的句子來形容眼前的情景,怔了一怔,叫道:「你咋哭啦?誰欺負你,跟老子說!老子捉到那人定將抽筋扒皮,摘膽剜心。」

甄宓笑道:「肚子餓了?」

賈仁祿摸了摸肚子,道:「你還別說,是有些餓了。快吃午飯時,我收到戰報,說程昱奉夏侯惇之命領軍從倉亭津渡河,襲占館陶、魏縣,折而向西,前鋒已離長平亭不遠了。老子早已打好如意算盤,可不能讓他們輕易給破壞了,於是老子看著地圖,尋思良策,這一想就忘了吃飯。」肚子咕咕地叫了兩聲。

甄宓抿嘴一笑,道:「你以前指揮作戰時也是這樣?」

賈仁祿點了點頭,驀地里想起他以前給家裡寫信時,總是道在軍中吃得飽睡得好,不必挂念,這一點頭,可不就露餡了,有心說幾句搪塞過去,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麼,只是嘿嘿的傻笑兩聲。

甄宓道:「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

賈仁祿道:「打戰嘛,一想起事來,難免廢寢忘食,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嘿嘿。」

甄宓秀眉一蹙,道:「多大個人了,整天嬉皮笑臉,沒個正經。你剛才不是問誰欺負我嗎?」

賈仁祿道:「嗯,誰欺負你,快跟老子說。」

甄宓嫣然一笑,道:「還不就是你。」將托盤往案上一放,轉身奔出帳去。

賈仁祿撓了撓頭,道:「老子啥時候得罪她了?女人啊,就是莫明其妙。」端起參湯,把碗湊在嘴邊,忽見甄宓又走了進來,道:「這參湯不能喝了,我再給你盛一碗吧。」

賈仁祿道:「好端端的咋就不能喝了?」

甄宓道:「這參湯已經涼了,而且裡面還有我的眼……眼淚。」

賈仁祿哈哈大笑,咕嘟咕嘟將參湯喝個精光,道:「你的眼淚就好比觀音菩薩的楊枝玉露,可以治百病驅百邪,那可是等閑求不來的。」

甄宓聽他把自己的眼淚比作觀音的楊枝玉露,心裡喜滋滋的,笑靨如花,笑道:「你這傢伙貧嘴貧舌,竟拿菩薩開玩笑,也不怕天打雷劈。」不待他說話端著托盤,又走了出去。

賈仁祿搖頭苦笑,垂下了頭,凝神看圖。

又不知過了多久,忽聞帳外傳來一陣肉香。賈仁祿腹中飢甚,聞得肉香,口涎直流,道:「啥好吃的這麼香?」抬起頭來,只見甄宓邁步進帳,身後跟著幾名婢女,雙手捧著食盒。甄宓笑道:「把地圖收起來,吃飽飯再想主意也不遲。」

賈仁祿雖然不捨得打斷思路,但妻命可不敢不聽,收起地圖。幾名婢女上前,打開盒蓋,端出一盤盤佳肴,擺在案上。甄宓揮了揮手,眾婢行了一禮,轉身出帳。甄宓取了雙筷子遞給了他。

賈仁祿接了過來,夾了塊雞片,停在半空,兩眼失神,陷入沉思。過了良久,方將雞片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甄宓柳眉微蹙,道:「怎麼,還沒想出主意來么?」

賈仁祿道:「嗯,程昱、夏侯惇都非泛泛之輩,難纏得緊。」

甄宓道:「你最擅長的就是圍點打援,捉公明的法子不能再用一次么?」

賈仁祿悄聲道:「公明武勇有餘,智謀畢竟不足。程昱可是魏國除郭嘉以外最有智謀的人。歷史若是沒被我改動,必會發生赤壁之戰,江東周郎先行苦肉計,後下詐降書,最後再獻連環計,令曹操將大小戰船連成一片,以便火攻,計謀不可為不深,不可為不毒。曹營之中上自曹操下至小卒,全都蒙在鼓裡。只有程昱一人覺得不對勁,向曹操進言要防敵人火攻,怎奈曹操被勝利沖昏頭腦,竟然置若罔聞,最後下場慘不可言。倘若魏武虛懷若谷,聽進程昱之言,必可安然無恙,一舉蕩平江東。程昱之才由此可見一斑,這人不是徐晃,區區埋伏之計,對他來說那是沒半點用的。」

甄宓道:「嗯,你曾跟我詳細講過赤壁之戰,周瑜與孔明先生二人聯手,深謀遠慮,當世無人可及……不對,還是有半個人可以及得上,呵呵。」

賈仁祿打斷她的話頭,道:「你這話忒也奇怪,什麼叫有半個人可以及得上啊?」

甄宓笑道:「你長得像鬼一樣,說起話來瘋瘋顛顛,不正常的時候多,正常的時候少,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正常人,勉強算半個人好了。」

賈仁祿瞠目結舌,不知如何應對。甄宓向他瞧了一眼,不再理他,繼續說道:「周瑜使苦肉計毒打黃蓋,跟著令闞澤下詐降書,又命龐士元獻連環計,所用計謀實已匪夷所思。這隆冬時節沒有東南風,無法火攻,孔明先生竟有辦法借來三日三夜的東南風,更有奪天地造化之機。這樣的計謀居然能被程昱看破,可見程昱之智實是非同小可。」

賈仁祿道:「幾天前我就聽說夏侯惇在猛攻黎陽,其時我的人都各有任務,沒法再像上次那樣圍點打援了,於是我命龐令明領軍死守黎陽,並給他下死命令,就算戰至最後一人也要將黎陽給我守住。這小子甚是硬氣,聽完命令之後,二話不說,扛著副棺材板去了。哪知程昱這小子竟跟我來一出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夏侯惇猛攻黎陽竟是虛晃一槍。唉,老子太大意了。」

甄宓道:「你這盤棋實在太大,要照顧的地方很多,偶有疏虞,也是在所難免,何必太過自責。你平常時一向詭計多端,心眼一轉,就能想出十七八條鬼主意出來,這次愁眉不展,難道真的一點法子也沒有?」

賈仁祿放下筷子,伸手抓向地圖。甄宓嗔道:「不許看!」

賈仁祿道:「不看咋想主意啊?」

甄宓嗔道:「吃完了再看!」

賈仁祿夾了塊魚,放進嘴裡,嚼了幾下,吐了出來,道:「想不出主意來,實在沒心思吃東西。」

甄宓苦笑道:「真拿你沒辦法。」命人將地圖掛在案後屏風上,賈仁祿凝目觀圖,甄宓將佳肴夾到他嘴邊喂他吃,這樣飯來張口的日子當真是神仙見了也要羨慕不已。

既然有人喂飯,賈仁祿不用動手,便豐衣足食,可他偏偏不老實,嘴裡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麼,令甄宓無法順利喂他吃飯,不由得啼笑皆非。好不容易這飯總算是喂完了,這主意卻仍沒有想出來。甄宓放下筷子,取出錦帕擦拭頭上的汗水,道:「喂你吃飯比喂睿兒還累!哼,下次休想我在侍侯你了。」

賈仁祿手指在地圖上來回比劃,喃喃道:「敵人要是裡應外合,內外夾攻,該如何應付……嗯,差一支軍馬扼險拒守,阻敵來援。可鄴城以東,一馬平川,實無險可守,這軍馬該擺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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