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罪己之詔

郭皇后小嘴一撅,道:「你也就只有在這種時候,才知道我有多精貴。其他時候便只顧著找那些年青貌美的妃子,對我連理也不理。」

曹丕尷尬一笑,道:「患難見真情,朕現在才知道到底是誰真正的關心朕。朕剛才不是說過了么。從今往後,朕只疼你一個,其他人朕連理也不理了。」

郭皇后笑道:「呵呵,我剛才也說過了,這也不必。只要你多來我這坐坐,我便心滿意足了。」

曹丕啞然失笑,道:「想要朕多到你這裡來坐坐那還不容易,以後朕便經常到你這來坐。」

郭皇后笑道:「這可是你說的,以後可不許賴。原先我一年之中見到皇上的次數,用十根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這樣的日子我當真不想再過了。」

曹丕拉著她手道:「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頓了頓,又問道:「你方才說要找些馬骨。如今朕雖然眾叛親離,但通國之中,稍有本事的人才還是能找得到的。這馬骨倒也不難找,難就難在如何對待他們。難道也要朕低三下四的向他們執弟子之理,北面聽教,親供飲食?這些朕無論如何也做不來。」

郭皇后笑道:「想招回人才卻一點誠意也沒有,這賢才如何肯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要皇上放下架子,低三下四的去向臣子長跪請教,是有些強人所難,而且也顯得太假。至於如何敬禮賢才,才既不顯得矯揉造作,又使臣下們滿心歡喜,那就不是我這個小女子能想得到的了。丞相陳長文是位治國理政的長才,這方面的事情你該去問他才對,問我算是問道於盲了。呵呵。」

曹丕點點頭,道:「對的,對的。這事別說朕做不來,怕是普天之下也沒有一個皇帝能做得來。嗯,朕明日……不,朕現在就到陳長文家中長跪請教,這人在治國理政方面很有一套,當個馬骨也還算湊合了,嘿嘿。至於用金寶去收買丁儀兄弟及子建手下臣子的事,便全權交給你去辦,朕一會便去支會有司,讓他們迅速籌集黃金三千斤,任你使用,不知可夠用?」

郭皇后笑道:「你也別那麼急,飯要一口口的吃,事情也要一點點的做,你又沒有三頭六臂,總不能把所有事情都一股腦的做完吧。如今當務之急,既不是收買小人,也不是招覽賢才,你還是花些功夫,想想這罪己詔該怎麼寫吧。」

有些人性子乖僻,勇於犯事,卻昧於認錯,雖然犯了錯之後,心中十分懊悔,但口裡卻決不肯說,當真是頭可斷血可流,這錯是無論無何也不肯認。曹丕便是這麼一號人物,再說他是皇帝,君臨天下,一言九鼎,說出來的話肯定是對的,不對也對,又豈有下詔悔過的道理。那樣不等於對天下老百姓說他之前所過的話全是放屁,根本不作數。那他的老臉還往哪擱,以後說話又有誰會信服?常言道:「不爭饅頭爭口氣。」尋常老百姓尚且為了一點顏面同別人大打出手,人腦子打出狗腦子,又何況是皇帝?

其實漢武帝也是個極要面子的人,不然肯定不會因為和親之事勃然大怒,拼盡人力物力,同匈奴人死磕。雖然他奪了陰山,祁連山,佔了大片肥沃的草原,將匈奴人驅逐出塞,再也不敢踏足漠南一步,看上去是大獲全勝,彰顯大漢雄威。但實際上他將匈奴人拖跨的同時,卻也將自己拖跨了,奪來的草原對一向習慣刀耕火種,不太喜歡吃涮羊肉的漢朝百姓來說,不但毫無用處,反而還要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去防守,以免被匈奴人再次奪去。雖說任由匈奴人騎在自己脖子上拉屎撒尿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但他這樣以大博小,為了將原本就十分落後的匈奴人趕走而將自己老祖宗辛辛苦苦積下來的財產花個精光,也是大大的划不來,按做生意的角度來說,當真是賠大了。

若是只有攻打匈奴一項用度,倒也罷了。漢武帝好大喜功,猶喜興師動眾,於是他在攻打匈奴的同時,還花大力氣通西南夷,築朔方城,攻打南越、朝鮮,為了取得汗血寶馬,竟派兵萬里遠征大宛。這些舉措每一項都動則上億,這一同時進行,國庫便捉襟見肘。到了武帝晚年,一個原本十分富裕的大漢朝,已變得國庫空虛,窮困潦倒,可武帝仍不醒悟,還在拚命出兵打仗,其時國庫中已再拿不出半文錢來讓他揮霍了。

漢武帝贏紅了眼,為了能撈到更多的錢,竟公開買賣官爵。那些有錢人花了大筆錢買到官職之後,自然不會對老百姓客氣,拼了命的搜刮,收回本錢,以免損失。這本錢都收回之後,自然還要加一加二,作為利息,心想自己費了老大勁,傾家蕩產,才混了個小官,有權不用,那豈不真成白痴了?老百姓經連年戰爭的拖累,原本就生活的十分困苦,再遇上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貪官,無疑是雪上加霜,沒有活路可走了。於是老百姓三五成群,揭竿而起,同漢武帝放對,大漢江山就此風雨飄搖,岌岌可危。漢武帝見老百姓群起而造反,這才驚駭起來,他審時度勢,發現若不公開道歉,自己的小命隨時都有玩完的危險,當下躊躇良久,在面子與老命中間猶豫不決,最終他一咬牙,一跺腳,還是選擇了老命。於是便下罪己詔一道,向全天下老百姓公開道賺,直斥己非,並表明願意痛改前非,以民休息,不再出兵遠征了,老百姓見他舍下老臉,公開認錯,覺得他初衷也是為了使老百姓免受外患侵擾,只不過做法有些激進而已,也是挺不容易的,便饒了他了,不然一群被逼得走投無路的老百姓扛起鋤頭公然殺將進京,漢武帝的腦袋怕是要從脖子上搬家了。

如今魏國的形勢,也和漢武末年一樣,岌岌可危。曹丕也知道自己若不低頭認錯,這大魏江山便同秋後的螞蚱一樣,沒幾天蹦頭了,可要他認錯總覺得面子上掛不住,當下他也同漢武帝當年一樣,在老臉與老命之間反覆交戰,沉吟了良久,心中仍是拿不定主意。

郭皇后見他回到案前坐好,伸手提起筆來,舉在半空中,獃獃出神。過了好一陣子,放下了筆,出了一會神,又舉起筆來,停在半空中,卻不落筆,如此反覆數次。也知他心中反覆思量,笑道:「要你認個錯,真的有這麼難么?」

曹丕一本正經地道:「開什麼玩笑,朕可是皇上,這一認錯可就顏面掃地了,以後還怎麼君臨天下,子萬姓,而統萬民?這牽一髮可是要動全身的,怎能不好好思量一番。」

郭皇后搖了搖頭,道:「那你在這兒好好想吧,我可要回去將我的衣服首飾好好整理一番,就不陪你了。」說著轉身便向門口走去。

曹丕長眉一軒,道:「都火燒眉毛了,你居然還有閑心做這種事情。」

郭皇后回頭向他瞧了一眼,笑了笑,道:「就是因為火燒眉毛了,才要收拾,不然等到子建引著大軍殺將進來的時候,匆匆忙忙的,可就來不及收拾了。」

曹丕心中一凜,嘴上卻道:「如今朕仍有半壁江山,勝負還未可知,區區曹子建有何足道?」

話音猶未落,一名近侍走了進來,躬身稟道:「不好了,不好了。臧霸領軍攻到信都,冀州刺史陳矯未待交鋒,便即開城投降。臧霸兵不血刃便佔了信都,稍適休整之後,便即引軍向鄴城殺來,前鋒已到了薄落津。」

曹丕沒想到臧霸老當益壯,攻城略地,竟然神速乃而,臉上倏地變了顏色,背上登時出了一大片冷汗。拿筆的手腕不由得一抖,啪地一聲輕響,一大滴墨汁從筆尖上掉將下來,落在帛上,登時將一張空白聖旨給沾污了。曹丕卻恍若不知,眼睛看向門外,怔怔出神,過了良久良久,方喃喃地道:「薄落津離襄國、巨鹿、邯鄲、曲梁、列人等處重鎮極近,這幾處重鎮一旦有失,臧霸便可長驅直入,兵鋒直指鄴城矣!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近侍退出殿去,曹丕向郭皇后望了一眼,眼中滿是祈盼的神色。郭皇后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是你若不下詔罪己,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曹丕嗯了一聲,也不答話,過一會兒,牙齒輕輕一咬,便在聖旨上振筆直書。郭皇后走到案旁,低頭向聖旨看去,點了點頭,說道:「這就對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該認錯時便認錯,等到天下太平了,你愛怎麼做便怎麼做,又有誰能管得了你?」

曹丕嘆道:「老子曾言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朕今日終於領教了,看來老百姓是輕易得罪不得的。」一面說,一面寫,頃刻間聖旨草就,其文曰:「朕至登基以來,所為多不道,世人將朕以桀紂相提並論。朕反醒自思,確是如此。子建檄文上列明朕有大罪十條,除少數幾件事情虛烏有之外,余皆確有其事,朕知錯矣!曩者朕之不明,以臣下上書言道自朕即王位以來,麒麟降生,鳳凰來儀,黃龍出現,嘉禾蔚生,甘露下降。且乾象昭示炎漢數終,大魏乾象,極天際地,言之難盡,又兼圖讖有云:『鬼在邊,委相連,當代漢無可言。』鬼旁連委乃『魏』字也,是以朕諷漢帝法堯舜禪,讓位於朕。朕即位以來,臣下上書言道先漢蕭相國曾言:『夫天子以四海為家,宮室非壯麗無以重威,且無令後世有以加也。』大魏受漢禪而有天下,先漢宮室殘破,無以彰顯大魏雄威,宜增廣之。朕惑其言,故發巧匠數萬,民夫數十萬,興築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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