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幽州 第5章 涿郡盧家

二十騎轉過方向,朝著右隊胡人潰逃的方向追擊而去。

在路過先前右隊胡人被擊潰的地方,祖昭看到地上斜插著一把類似馬槊的長兵器,他側俯下身順手抄起,自己箭壺裡的箭所剩無幾,有一把長兵器在手起碼多一個照應。

正前方,右隊胡馬零零散散亂不成形,他們不顧一切的往東北方向逃竄,期間還有一名受傷嚴重的胡人因為體力不支而墜下馬去。在他們更前方的地方,一開始被擊垮的左隊差不多已經跟押送俘虜的前隊會合,領頭的胡人正在重整隊伍。然而目睹右隊損失更為嚴重的潰敗,在所有人心中愈發奠定了這支漢騎不可戰勝的心理陰影。

儘管眼下胡人還佔據人數優勢,在地理位置上也略微居上,再加上連續騎行對射料定漢人箭壺空虛,完全還是有反手一擊的可能性。可無論領頭的胡人如何呼喊、教訓,其餘的牧民提不起半點繼續作戰的心思,即便是一直負責看押俘虜的這三十餘生力人馬,也都只惦記著趕緊撤退回去平分戰利品。

由遠而近的祖昭一行人看到潰逃的胡馬漸漸匯聚在一處幅度不高的土丘上,眾人心頭都有不同程度的提緊。祖昭握緊手中的馬槊,他深知在這一刻拼地就是雙方的氣勢,只要在氣勢上超越這些胡人,就算胡人人數再多也無心交戰下去。

「向胡人衝擊,靠近之後把剩下的箭全射出去。」接近一百五十步時,祖昭高舉起馬槊,向左右兩邊的隨從們命令道。

左右眾人提起一口氣,無一不是堅毅神色,很快準備好長弓。就連那負傷的幾人都是緊咬著牙關,將疼痛化為憤怒。

雖然祖昭沒有讓眾人發出吶喊聲,但在這個時候以區區二十餘人的隊伍,毫不畏懼的正面沖向仍有三倍之多的胡馬人群,一股無形的勇猛已經無聲勝有聲。他們彷佛沒打算用聲勢嚇跑胡人,而是以恃強凌弱的姿態巴不得正面一戰,就好比捕獵者不想驚走獵物。

在領頭胡人雷霆震怒之下,漸漸拉起了四十餘人做好了迎擊準備。可偏偏不巧的是之前交戰負箭傷的十多人根本無心再戰,接連往後方退縮,其中有幾人趁著其他人整隊之際,竟開始私分搶掠的財物,以便在情況不對時趕緊逃走。正在整隊的人群中立刻有人不滿,生怕那些人會多貪拿,當即發生爭執並鬧成一團。

領頭胡人見狀,根本無計可施,在祖昭的隊伍逼近開始放箭時,第一個扭頭逃竄而去。余者驚慌失措,也顧不上之前劫擄的人質,只搶了一些易攜帶的財物便一鬨而散。那些被丟下的人質一開始並不敢亂動,直到胡人全部遠離之後,方才恢複了幾分知覺,三三兩兩戰戰兢兢的湊擁到一塊,或相互安慰或掩面哭泣。

祖昭率眾趕到這裡,粗略掃視了一眼這些重獲自由的同胞,他側身吩咐道:「你們留下來照料他們。祖季,給我一支箭,快。」

祖季迅速的將自己箭壺中最後一支箭遞了過去,多心的問道:「大公子,你要作甚?」

話音還沒落定,祖昭一拍馬股已經搶先疾馳而去,朝著胡人潰逃的方向緊追不捨。

祖季與其他隨從都大吃一驚,眼下成功搭救了這些被劫擄的人質,真正是值得歡慶和興奮的大獲全勝,豈料大公子竟然意猶未盡,誇張託大到隻身一人去緊追窮寇。之前英明神武的形象一下子蒙上了一層陰影,愈發教人捉摸不透,也不得不讓人提心弔膽,萬一胡人情急之下又殺返回來傷了大公子該如何是好?

包括那些人質在內,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正當祖季急切的要拍馬追上去,只見祖昭並沒有追的太遠。他在迫近胡人潰隊約一百步遠時,先將手中握著的馬槊夾在馬鞍一側,雙腿踩在馬蹬上用力直起,整個人離鞍站起身來;隨後取出長弓搭上最後一支羽箭,弓弦拉至極限,弓臂因為承受巨大的張力而隱隱作響。聚足氣力大吼一聲,羽箭掙開弓弦,帶著尖銳的鳴叫聲飛向最近的胡人。

箭徑直釘入一名胡人的肩頭,胡人身影劇烈晃動,卻沒有墜下馬。

祖昭勒住韁繩,將座騎打橫。他沒想過在這最後時刻多射一人下馬,相反更希望胡人帶著自己的箭逃竄,如此才更有威懾的效果。

無論騎行還是射箭都是一樁不容易的體力活,接連的奔波和開弓讓祖昭汗珠如滾,上身內外兩層衣服皆已濕透。高懸天空的烈日照射下,讓他頓時生出幾分油膩膩的感覺。此時此刻,他沒有急著打馬返回,目光如鷹隼般依舊緊盯著北邊,最後十幾個胡人的身影正慢慢消失在地平線後面。一股大戰正酣的情緒翻滾在心頭,沸騰的熱血烘托出一種極強的慾望。

他忽然拿起繳獲的馬槊,筆直的指向北邊地平線,用正熊熊燃燒的力氣發出一聲怒吼:「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聲如洪鐘,迅速席捲光這片廣褒的平原,甚至還隱隱回蕩在遠方山麓中。

吼出這番話,祖昭方才將心頭餘下的熱勁釋放出來,大感淋漓痛快。不得不承認,戰鬥和殺戮是最能刺激人的神經,一旦亢奮過頭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冷靜。

大後方正翹首以盼的眾隨從暗暗鬆了一口氣,他們打心底被大公子那發自肺腑的怒吼所折服,豪邁的兩句詩詞有著一股氣吞山河的派勢,直擊在每個人心中最火熱的一面。

勒轉韁繩,祖昭讓座騎邁著小碎步折返到隨從與人質聚集的地方。儘管他之前交代隨從照料人質,不過大家卻因為顧慮其安危所以全部聚焦在自己身上,即便這會兒回過神來,也都只顧著圍攏上來歡呼雀躍。

「大公子真乃在世飛將軍!」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當成為流傳千古的豪言。」

「是極,是極。」

這樣熱烈的氛圍之下,就連那些重獲新生的人質們都頗受感動。幾名男丁趕緊來到祖昭面前,彎腰鞠躬向其行了大禮,連聲感激道:「多謝少俠救命之恩,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祖昭看了這些人一眼,這幾人皆是大多身穿窄袖布衣,唯有居中者是一身深色寬袖直裾,年約三十齣頭,文質彬彬好似賬房先生一般。他用平靜的語氣問道:「爾等遭遇不幸,如今僥倖得救,人可齊全?」

那賬房先生模樣的人苦臉長嘆,聲音仍略顯打顫的回答道:「在下一行主僕共二十七人,胡賊襲劫之時五名門客奮力拒敵,可惜寡不敵眾,當場慘遭殺害。混亂之時有多人走散,餘下我等十八人盡皆成了胡賊俘虜。萬千慶幸得少俠援手,否則怕是再無復還漢疆之日。」

祖昭又將在樹林里遇見一位中年傷者,以及藏身馬隊附近的四名倖存者簡單說了一下。

聽完這席話,賬房先生長長舒了一口氣,欣喜的說道:「若無差錯,少俠在林中所遇之人便是我家的大管家胡伯。感天謝地,他老人家能及時遇見貴人,不僅自己逢凶化吉,也救了我家大小姐一命。」他說著,回過頭去向身後不遠處正抱成一團的女眷們看了一眼。

祖昭順著對方目光也跟著看了一眼,不遠處有五名女眷,皆是一身白衣打扮,一眼望去根本分不清楚誰主誰仆。不過他倒是覺察到這幾名女眷都有幾分姿色,身材勻稱,有三、兩分古典的氣質。眼下當然不是看美女的時候,他很快收回目光,繼續問道:「你們從何而來,又打算去往何處?」

賬房先生臉上閃過一絲遲疑,左右顧盼一陣,方才應道:「在下等人本是昌黎郡人,因家道困故,所以欲前往涿郡拜投宗親。我家大小姐正是當朝議郎盧子干侄孫,此番便是要去往盧議郎的家鄉。」

「盧子干」三個字引起了祖昭的注意,他不禁再向那幾名女眷看了一眼,原本威嚴的臉色漸漸緩和,露出笑容道:「竟是盧師的親屬,真是巧得很。某曾於六年師從盧師學習經法,只可惜為避黨錮之嫌中道放棄,至今遺憾萬分。」

他口中所說的盧師正是當今大儒盧植,子干是盧植的表字。盧家與祖家同是武帝遷北屯邊之後的大姓,兩家素有往來,正因為有這層關係,六年前自己得以拜盧植為師。

恰逢永昌太守曹鸞上書為黨錮士人鳴不平,激怒漢靈帝下詔罷免黨錮士人門生、舊部、故人及父子在內的官員,並牽連遭受終身禁錮,引發歷史上第二次黨錮之禍。祖家、盧家皆處於風頭浪尖,不得不避嫌而中斷彼此聯絡。

儘管如此,他多少算是沾得盧植門生的名份,不過在那段學習期間自己並沒有遇到同出盧植門下的兩位大人物公孫瓚和劉備。

賬房先生聽得祖昭這番話,臉上的遲疑一掃全無,喜出望外的說道:「原來公子與盧議郎有此等淵源,真是巧了,真是巧了。」

祖昭笑道:「某家便在向南二十餘里的徐無縣,諸位不妨移步到設下暫避,聊作休息。等休整過後再另行上路不遲。」

剛剛遭受一場劫難,上下驚魂失措,這些旅人自然巴不得能有一處落腳地。既然眼前這位翩翩公子又是盧植門生,多少是一個照應。不過顯然賬房先生人卑言輕,個人臉露欣然,但猶是賠了一個不是,然後先回身來到那些女眷所在地方,向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