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國前傳——士族崛起

筆者以為,一個時代的標誌是人們普遍崇拜什麼樣的人,希望成為什麼樣的人。

東漢中後期,人們並不崇拜權勢熏天威風八面的外戚宦官,卻對逐步壟斷知識、兼并土地又在朝廷鬥爭中屢屢處於下風的士族階層敬仰有加,何也?

第一,畢竟不是誰家都有顏值爆表的妹子也不是誰都能對自己下決心,下狠手,一次性解決根本問題。世家子弟雖然在知識和人際關係網路上都佔有明顯的優勢但平民百姓家的孩子還是有機會憑藉個人的品德、才能出人頭地。

第二,雖然世家大族也不乏有人在蠶食鯨吞老百姓那一畝三分地,但外戚宦官的吃相更加難看。人們自我安慰道:「欺負人不要緊,態度好點兒就行。我們要求不高。」

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回以凝視。三國兩晉南北朝時那些高高在上的惡龍,東漢時卻的的確確是代表了公平與正義的勇士。

雖然時代變了又變,所幸追求公平正義的核心價值還在。太陽之下並無新事,回望歷史也因此而有價值。

本期為您介紹三國前夜那個那個鮮為人知的,士族崛起的時代。

話說在那遙遠的東漢初年,有一位叫做袁良的西漢遺老因為精通《孟氏易》被任命為縣令。

袁良的兒子袁昌從老家來到了大城市——汝南郡汝陽縣,是為汝南袁氏之始祖。

袁昌的兒子袁安屬與那種永遠板著一張臉,喜歡教訓別人的另類青年。他在縣裡做功曹時有一次去州里出差,州從事讓他捎封信給縣令,他居然為這點兒破事兒把州里的領導教育了一番——說如果是公事,自有公家的快遞,如果是私事,就不該讓我這個公家的人干。州從事不僅沒能把他怎麼樣還害怕這個愣頭青繼續上綱上線,以至於一聲都不敢吭了。不久袁安升任陰平縣令和任城縣長。

若以世俗的眼光,如此不通人情的幹部居然還能升遷委實難以想像。但東漢初年,州官的權力尚小,社會風氣也比較推崇這種原則性強的人,若是袁安晚出生幾十年,恐怕他連縣吏都做不了嘍。

公元70年,中國已知最早的佛教信徒——楚王劉英謀反案發。這位王爺在下獄後喪心病狂,本著報復社會的心理一口氣咬出來好幾千人,真不知道他的佛經讀到哪裡去了。審案的官員急於定案,真的抓了幾千人並且嚴刑拷打。無辜被牽連並被定為死罪的人越來越多。

朝廷的三公都推薦以原則性著稱的袁安出任楚郡太守審理此案。袁安到任後沒有先到辦公室報到而是直接去監獄了解情況。對於那些沒有明顯證據只是被咬進來的人,一律釋放。楚郡官吏集體下跪磕頭阻攔,因為謀反罪干係重大,只有本著寧殺錯不放過的原則才不會被懷疑是叛黨。

如果是一般的官員考慮到這一層,不繼續抓人就很不錯了。但袁安才不管什麼潛規則,他表示一人做事一人當,上級怪罪下來,我一個人負全責。於是上書皇帝,一一為這些囚犯辯護,當時在位的漢明帝劉庄是東漢帝王中最後一個世所公認的明白人,他聽取了袁安的意見,因此被釋放的有四百多戶人家。

公元72年,袁安任河南尹,任內依然保持著一貫的嚴厲作風,唯獨對收受賄賂的人從來不追究。他常說:「但凡做官的人,高一些就希望擔任宰相,低一些也希望能擔任州牧、太守,在聖明之世禁錮人才,這是我不忍心去作的事。」史書上說聽到這話的人都很感動,並勉勵自己要廉潔奉公。京師的政紀因袁安而整飭,因此袁安享譽朝廷。這是再明顯不過的曲筆,一句理解萬歲就能達到反腐倡廉的效果?誰信!限於史料不足,筆者推測在袁安的從政理念中,只要肯干實事兒,收點兒錢就收點兒錢吧。從汝南袁氏後來的發展來看,袁安也不像是個清貧的人兒。

公元83年,袁安升任九卿之一的太僕。

公元85年,武威太守上書朝廷:「北匈奴已與我們和親,可是依附我們的的南匈奴又去搶劫他們,北匈奴單于說大漢欺騙他們,打算進犯邊疆。臣認為應該將俘虜發還北匈奴,藉此來安撫他們。」漢章帝劉炟下詔群臣討論。大臣們普遍認為夷狄狡詐,貪心不足,得到俘虜以後會更加猖狂,不能開這個先例。袁安卻說:「北匈奴派使者進貢請求和親,還把被擄去的人歸還大漢,這說明他們害怕大漢聲威,而不是先違背條約。武威太守以大臣的身份守衛邊疆,不應對夷狄不講信用。讓俘虜回去,足以表明大漢對他們的寬大,而使邊境百姓得到安寧,這不是挺好嗎?」三公中有兩位暴跳如雷,說誰主張歸懷俘虜就是奸臣。但袁安還是頂住壓力說服了三公之首的司徒,使其建議被採納。公元86年,袁安升任司空、公元87年,袁安又升任司徒,成為文官領袖。

公元88年,年僅九歲的漢和帝劉肇繼位,竇氏外戚開始專權,袁安的好日子到頭兒。

太后之兄竇憲請求出擊北匈奴,袁安反對無效。

竇憲出征期間,竇氏兄弟私徵兵馬支持竇憲北伐,袁安彈劾無效。

公元89年,竇憲在趕跑了北匈奴單于後提出另立北匈奴單于,袁安則提出直接把北匈奴的地盤交給南匈奴。袁安的意見未得到採納。竇憲所立的北匈奴單于不久就反叛了漢朝。

公元91年,竇憲滅亡北匈奴,他所擔任的大將軍職位凌駕於三公之上。

公元92年,袁安在竇憲不斷的恐嚇和常年的壓制下含恨離世。

竇憲與袁安之間孰是孰非不能簡單的劃分為誰對誰錯。咱們一碼歸一碼。

第一,對北匈奴是戰是和的問題。

當時北匈奴在大漢、南匈奴和鮮卑的聯合打擊下陷入了空前的衰弱,公元83至公元85年就有七十三批北匈奴人南下歸附大漢。此時無論是痛打落水狗還是坐看狗咬狗都有道理。但竇憲當時剛殺了太后妹子的面首,北擊匈奴的舉動不同於衛青、霍去病的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而是類似於貳師將軍李廣利式的豪賭。而袁安,請允許筆者以小人之人推測他作為文官之首不願興起戰端,因為戰敗了他要收拾殘局,戰勝了又會導致武將地位的上升。他的和平主張也不見得有多高尚。

第二、是否立北匈奴單于的問題。

竇憲要另立北匈奴單于有著挾洋自重的私心,但袁安提出讓南匈奴單于吞併北匈奴更是十足的昏招兒。若是他的主張得以實現,後果不堪設想。袁安難逃對人不對事,為了反對而反對的嫌疑。

袁安病逝後數月,竇氏外戚垮台,漢和帝劉肇追思袁安政治正確的立場,對袁安的子孫青眼有加。得此基礎再加上袁安在教育子孫方面的水平超凡絕倫,汝南袁氏五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布天下。

綜合評價:袁安做地方官時的業績可圈可點,身居高位後立場堅定、不畏強權。雖有不近人情的瑕疵,對不正之風的縱容以及為反對而反對的嫌疑,遠遠稱不上偉人,但也不失為一個符合坐而論道標準的三公,一個既有利於皇室統治又沒有禍國殃民污點,且善於教育子孫後代的名臣。

公元前202年,西楚霸王項羽自刎於烏江。一場十分血腥的爭奪過後,共有五名漢軍將士搶到了項羽的一部分遺體,都被劉邦封為侯爵。其中一位中獎者的名字叫做楊喜。

漢昭帝時,楊喜的後人楊敞娶了司馬遷的女兒,官至丞相。楊丞相把家搬到了弘農郡華陰縣,是為弘農楊氏一世祖。

東漢中期,弘農楊氏出了一位精研《歐陽尚書》的隱士楊寶。

到了楊寶的兒子楊震那可真是天賦異稟,強到逆天。別人做學問能做到名儒、大儒就謝天謝地,楊震做學問竟然做出了「關西孔子」的名頭兒!幾十年里,從郡守到刺史都不斷地請他出來做官,楊震一概拒絕。直到五十歲時,在東漢一朝聲譽最好的外戚,大將軍鄧騭的徵辟下,楊震才步入仕途。由於做學問一時無兩、做官公正廉潔,又有鄧大將軍的親切關懷,楊震迅速升遷出任刺史、太守。

有一次楊震途徑昌邑縣住宿,由他舉薦出仕的昌邑縣長王密送來十兩黃金。這並非求他辦事,僅僅是出於感謝而饋贈的路費。楊震說:「我了解你,你卻不了解我呀。」王密勸道:「現在是深更半夜,不會有人知道的。」楊震答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麼能說沒有人知道呢?」王密慚愧離去。這便是「楊震四知」的故事。

公元117年,楊震升任九卿,舉薦通曉經典的宿儒並傳授學業,受到儒生們的稱讚。這裡筆者要說明一下,在當時知識可是極為稀缺的精神財富,只要有文化,再不濟也可以在縣裡做個小吏。然而單是書籍的獲取就很不容易,即便能借到書籍,無人指點能夠自學成才的幾率也是萬中無一。如果說開倉賑災是救急不救窮的授人以魚,開館授業則是幫助別人世世代代改變命運,步入社會上升階梯的授人以漁。一般人有了知識就像是得了金磚一樣通常只傳給自家親戚,講學不僅需要淵博的知識更得有給一群人發紅包的慷慨豪邁!

公元120年,楊震升任司徒。公元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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