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9章

說聽景王到暄風院了,曲瀲雖然意外這種時候他會到來,但此時心裡是極為高興的。

她剛出了門,就見景王在厲嬤嬤和常安的引領下走過來,此時他身上穿著玄色的親王服飾,披著一件寶藍色織祥雲寶瓶紋的斗篷,施施然而來,一身驕奢貴氣,英偉不凡,儼然看不出曾經當和尚時的那種淡泊出塵,恐怕現在看到他的人,都已經想像不出以前的那位名滿天下的明方大師的模樣了,更別說那些只見過他一兩次的人,根本沒法將他們聯繫在一起。

果然,有些人是在什麼位置有什麼面貌,七分的打扮,也能讓一個人脫胎換骨。

「姐夫。」曲瀲上前,襝祍為禮。

聽到這聲「姐夫」,景王嘴角露出一個頗為舒心的笑容,有趣地看著她,說道:「不怕本王了?」

我從來就沒怕過你好不好?當初不過是受到刺激早產罷了,和害怕壓根兒沒啥關係。

曲瀲心裡腹誹著,面上卻很是誠懇地道:「不管如何,您現在已經是姐夫了,姐姐呢?」曲瀲雖然被景王的真實身份弄得心塞,可是也不是笨蛋,這麼好的金大腿,她自然要抱著,以後生病了,就有現成的大夫了。

「還在宮裡,太后很喜歡她,留了她說話。」景王回道,便進了屋子,接著問:「暄和如何了?」

「昨晚四更時就發起高燒,幸好喝了葯後,到天亮時,終於轉為低燒了,現在已經不燒了。」

正說話間,丫鬟已經小心地推開通往內室的鑲玻璃彩繪的槅扇,兩人進了內室後,走到床前。

紀凜此時仍在睡,被人掀了被子查看傷勢時,瞬間清醒,一雙眼睛深邃黝黑,一點也沒有昏睡的惺忪,那種冷靜理智的犀利模樣,宛若一隻隨時警惕的野獸,眼裡根本沒有絲毫睡意。直到他的視線掃過床前的兩人,凌厲的眼神柔和下來。

曲瀲看得詫異。

她極少看到他這一面,要不是剛才她還確認他是睡著的,都要以為他其實沒有睡。轉眼一想便明白了,應該是他已經熟悉她的存在,兩個人在一起太過自然了,就算她平時爬到他身上,他也能照睡不誤,不會因為陌生的氣息,瞬間警醒。

這是一種完全的信任。

心裡突然有些發堵。

其實他說不信任她,不信任這世界的任何人,可是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對她給予了一種絕對的信任了,只是他們兩人都不知道罷了。

「小子,挺警醒的嘛。」景王笑著拍了拍他的傷口。

紀凜微微皺起眉,臉色有些白。

曲瀲朝他怒目而視,「姐夫!」有這麼惡劣的人么?萬一又崩出血怎麼辦?

景王見她怒瞪自己,擔心她會和曲沁告狀,只得悻悻然地收回了手,說道:「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他已經挨過了最危險的時期,所以今兒並不用怎麼小心了,你也可以安心去睡個好覺。」

他又看了她臉上一眼,雖說年輕是資本,不過這小姨子的眼底下還是有些青色,可見昨晚應該熬了很久。

曲瀲臉上露出了笑容,這個笑容很燦爛,是真心實意的。

紀凜的目光掃過她的臉,伸手扯了下她的衣袖,然後在她要縮回手時,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叫丫鬟準備好清水、繃帶和傷葯等東西,景王給紀凜換了葯,方道:「葯繼續喝著,過兩日我再過來瞧瞧,如果情況好轉,可以換另一副葯。」

曲瀲認真地聽著醫囑,她自己不懂醫術,自然是以大夫的話為準。

曲瀲出去給紀凜準備乾淨的衣物時,景王便對他道:「剛才,你祖母叫本王去給鎮國公夫人看病。」

紀凜沉默地看著他,一雙眼睛黑黝黝的,不同往日的那種清潤明澈。

「她神智不清,已經認不得人了,連你爹她也認不得。」

紀凜依然沒有說話,神色也頗為冷淡。

景王見狀,也不在說什麼了。

等景王凈了手準備離開時,曲瀲親自去送他。

送他到門口後,她期期艾艾地問道:「姐夫,暄和的頭痛之疾,什麼時候能治好?」

「不知道,本王又不能開他的頭顱查看,哪裡曉得他腦袋裡還有什麼問題?」

景王很乾脆地道,他的醫術都是小時候在相國寺時跟著相國寺里的老和尚學的,那老和尚恰好有一手好醫術,他當時年紀小,對父皇逼他出家的事情無法看開,滿心怨恨,又因為學什麼東西都是隨隨便便掃兩眼就瞭然於心,太過容易學會的東西,反而顯得無趣。那老和尚原是想將他渡去怨恨的,後來見佛法沒用,便想轉移他的注意力,引誘他去學醫。

之後他準備幾年,終於逃出相國寺後,滿天下遊歷,去到的地方很多,和很多民間隱藏的杏林大師探討過醫術,疑難雜症也見過不少,但少有紀凜這般的。

景王不會自詡自己醫術天下無雙,單是一個紀凜,就讓他研究了十幾年,還沒有什麼解決法子,只能用藥緩和他的頭痛之疾。

「每當他情緒比較激烈時,頭痛之疾比較容易複發,你勸著他點,讓他沒事別想太多。」景王說道。

問題是,他就是愛多想的類型啊!

曲瀲心中無力,那個人看著越是溫柔,其實想得越是深,只是他的功力太深,讓人沒能看出來罷了。

「有空本王多給他制些緩解疼痛的藥丸,疼了就吃一丸。」

曲瀲有些低落地問:「真的不能治癒么?」

「難難難!」景王道:「本王也不騙你,人的大腦是最複雜的東西,就算我會開顱術,也不能保證能從他腦顱里查出什麼問題,而且開顱之術是古時神醫傳下來的,技術非常粗糙,我又不是什麼喪心病狂之人,不會拿人的腦袋來練習開顱之術,無法保證做到萬無一失。」

其實曲瀲比這些古人更明白其中的難度,腦殼的病可比身體其他的病更難纏,畢竟人的大腦可是最精密複雜的構造,想要檢查腦殼有什麼異樣,也唯有現代的醫術才能達得到。

「那對他的壽命,可無礙?」曲瀲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在叫。

景王看了她一眼,看在她是妻妹的份上,說道:「本王盡量。」

她看起來就像要哭了的樣子,眼眶都紅了,那副迎風要落淚的小白花模樣太凄美了,讓景王瞬間有種自己欺負了她的錯覺,轉身就想走。

這時,奶娘恰好正抱了孩子過來,雖不知道景王的身份,但也認得出他身上的那身親王朝服,趕緊過來請安。

「喲,這是和本王有緣的阿尚吧?」景王霎時來了興趣,見她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看過來,粉嫩嫩的樣子真是可愛,湊過去一把就掐上了她的小嫩臉。

阿尚的嘴巴一扁,噗的一聲,嘴巴噗出口水,口沫星子恰好噴濺到景王臉上。

景王僵硬了。

雖說幼兒是天底下最乾淨的靈魂,可是他是個對人體有輕微潔癖的人,要不是阿尚是個嬰兒,又長得雪嫩可愛,他也不會動手,可沒想到這個和他有緣的阿尚竟然朝他噗的噴口水了。

曲瀲忙將阿尚抱到懷裡,然後看著他一臉空白搖搖晃晃地走了,忍不住偷偷地笑起來。

這種被打擊得天都要塌下來的樣子,看著還滿順眼的。

親親無知無覺的小阿尚的臉蛋,曲瀲高高興興地抱著她回房了。

回到房裡,沒想到紀凜還沒睡,正倚著兩個墊起的大迎枕,不知道是在發獃還是在想事情。直到見到她抱著孩子進來,問道:「怎麼去了那麼久?」

「還不是為了你?」曲瀲語氣很沖,「景王不是一直為你治病么?我就多問一些了。你要休息么?」

「不了,躺了半天,我想坐會兒。」

聽他這麼說,曲瀲也不去嘮叨他,便將阿尚放到床角的位置,自己爬到床裡面,一家三口都窩在床里,儼然就像另一個安全的世界,不管暄風院外發生什麼事情,都與他們無關。

※※※

景王的車駕剛出了鎮國公府不久,便遇到了從宮裡出來的景王妃的車駕。

景王掀起帘子,恰好也見到迎面而來的那輛朱纓華蓋馬車的帘子也被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挑開,一張略施淡妝的臉探了出來。

當下景王一躍而起,進了景王妃的馬車。

陪在馬車裡的丫鬟只得挪到外頭,和車夫一起坐在車轅上吹冷風。

今天是大年初一,大街上十分冷清,只有馬車的車輪輾過方塊石板的轆轤聲響。

「這麼早就出宮了?太后沒有留你?」景王難免有幾分奇怪,他可是知道,自己這位王妃是個很容易能討人歡心的,宮裡的太后和皇后都喜歡她,有事沒事就愛召她進宮說話,而且她們的喜歡看起來是真心實意的,並非是因為他這丈夫的原因。

憑著自己本身,不附加任何的身份、美貌、財富,讓人只是純粹地喜歡她這個人,能做到這一步,真是非常的讓人吃驚。景王覺得自己自從認識她後,發現她是個讓人非常意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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