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63章

馬車聲轆轤,一路往岐雲山附近的桃溪鎮而去。

曲瀲有些心神不寧,好幾次看向車窗,鴉青色底綉五色團花的帘子遮掩得密密實實,她又沒好意思掀帘子,自然什麼都看不到。可雖看不到,聽聲辯位,也知道車外騎馬的少年所在的位置。

「阿瀲,你不高興啊?」駱櫻奇怪地看著她,若是她定了未婚夫,未婚夫又是那樣的人中龍鳳,對自己如此上心,怕早就恨不得每日相見,就算不說話,能看到他也好。

怎地曲瀲現在神色有些不太對勁?

曲瀲轉頭看她,突然壓低聲音道:「就你促狹,你是不是一開始就和他串通好了?」

「絕對沒有!」駱櫻趕緊豎起手發誓,「我一個閨閣姑娘,哪裡會和外人有什麼聯繫?不過是先前來找你時,路過客院那邊,聽到寧王世子和紀公子商議著要去外面逛逛,便讓人去紀凜那兒假裝無意地透露一聲咱們要出門的事情。我原也不知道他會跟來的,如此看來,他倒是對你有心。」

曲瀲嘴角翹了翹,很快又耷拉下來。

可不是有心嘛,昨晚兩人去偷看大皇子和駱槿的好事,而且那人還將自己雙重人格的事情坦然透露,怕是這個紀凜知道後,心裡應該也有些擔心她嫌棄吧,所以就算沒有駱櫻多事,怕今天無論如何,也會讓他找著機會見她一面。

不知為何,曲瀲就是這般地肯定。

原本睡了一覺,心情平靜下來,她正要打算好好想想以後怎麼面對紀凜,沒想到紀凜根本不給她時間,直接逼上來了。看來就算平時那樣溫煦謙和的少年,骨子裡仍是有著男人的驕傲及手段,斷是容不得她優柔寡斷,思忖再三。

想到這裡,曲瀲心弦一松,便平靜地靠著馬車裡的一個細竹面的迎枕,懶洋洋地賴在那裡。

駱櫻有些迷茫地看著她,不懂她怎麼情緒怎地變得那麼快。自也蹭過去,挨著她的肩頭道:「阿瀲,雖說定了親要避嫌,但也不能像那些老古板一樣將未婚夫往外推,連見個面都琢磨再三,省得他到了年紀,卻因未婚妻未進門,另去尋家中的婢女相好,這是最蠢之事。」

曲瀲吃驚地看著她。

駱櫻笑嘻嘻地玩著腰間的香囊,不以為意地道:「你莫不以為我真是天真愚蠢得什麼都不知道?別忘記了我家中的爹和兄長們,還有大姐姐,這種事情看得多了,像我爹房裡的白姨娘,就是當初我娘未進門前房裡伺候的,我大哥房裡的通房芳華,也是大嫂未過門之前一直伺候的大丫鬟,都比正妻要得男人的心。」

曲瀲汗顏,看來在這方面,她是比不得身處那樣環境長大的駱櫻。而現在,這個在她眼裡有些傻白甜的驕傲姑娘正在教導她如何拿捏未婚夫、勾著未婚夫的心繫在自己身上,省得被家裡的大丫鬟捷足先登了呢。

想到這裡,曲瀲心裡暖暖的,摟了駱櫻嘻笑起來。

「行,都聽阿櫻的。」

「那是自然,聽我的准沒錯。」駱櫻伸出纖白的手指,輕輕地戳了下她的額頭。

半個時辰後,便到了桃溪鎮。

待得馬車停穩妥當後,兩人在丫鬟的揣扶中下了馬車。

剛下馬車,曲瀲便看到站在馬旁的少年,一身青蓮色流雲暗紋錦袍,站在驕陽烈日之下,澄澈無瑕,氣宇軒昂,如芝蘭玉樹,無損他的氣韻,反而那些都成了他的背景色,教人竟然一夕之間看得痴了。

駱櫻看得也怔了下,曾經在小時候見過他一次,後來又曾在一些勛貴府的紅白喜宴上陸續見過他幾次,便是被他的容貌氣質吸引,心裡對他存了心思。雖說已經放下了,如今隔了幾個月再見到這人,心裡隱隱有些悵然若失,卻也不是放不下。

於是她推了旁邊的曲瀲一把,說道:「阿瀲,這太陽怪大的,我怕熱,先去前面的茶樓里躲躲懶。」說罷,便帶著丫鬟婆子先走了。

曲瀲見她走得乾脆,一時間反而有些不自在,又窺了眼那邊的少年,見他脈脈地凝視而來,臉上的神色不復以往的和煦,反而有些慎重。

「瀲妹妹,這日頭大,咱們也去茶樓稍坐。」紀凜走過來,雙目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曲瀲點了點頭,不待他說話,便帶著丫鬟跟著駱櫻的步子去了。

紀凜看著她的背影,眉頭微微凝了下,然後抿了抿嘴,邁開步子跟上去。

到了茶樓,隨行的婆子便去要了兩間樓上的雅廂,引著姑娘們上去了。

駱櫻進了雅廂後,就叫來翠屏道:「今兒沒吃什麼東西便出來了,肚子也餓了,你讓人去買鎮東的張老漢家的燒餅回來,我要加甜麵醬的,不要咸和酸的。」

翠屏笑著下去了。

駱櫻笑嘻嘻地看著曲瀲,曲瀲無奈地道:「你還真是來吃燒餅的?」

「自然不是,等會兒歇息歇息,便要去逛逛那桃花溪、喝上一杯桃花釀的。」駱櫻拍拍她的肩膀,站了起來,「我去下凈房。」說罷,便帶著丫鬟們都出去了。

曲瀲知道她的意思,沉著不語。

果然駱櫻離開後不久,敲門聲響起,碧春極有眼色地去開門,見到門口的少年,笑著給他請安,然後避身讓他進來,自己也識趣地出去,將門關上,然後在門口守著。

曲瀲面朝著窗口而坐,似是沒有發現身後有人進來一樣。

「瀲妹妹。」紀凜上前,站在她身後,遲疑了下,將手搭在她肩膀上,「昨晚你已經知道了?」

「嗯。」曲瀲輕輕地應了一聲,不過微微側身,教那手落了個空。

紀凜頓時神色有些黯淡,不過很快便又恢複自然,只是雙眸里透著些許慌張,急聲道:「並非我有意欺瞞瀲妹妹,而是我自幼生了場病,一直有頭疼之疾……」說到這裡,到底有些難堪。

曲瀲心中微驚,此時聽到他能說這些已覺得足夠了,若是再逼,那就是不識好歹了,趕緊轉過身來,「紀公子……」

紀凜見她肯轉過身,一張臉頓時變得明亮起來,只覺得此時說些什麼好,一時間有些語無倫次地道:「六歲那年,在宣同府里第一次瞧見瀲妹妹,我便十分喜歡,當時曲大人和家父為我們定下兒女親事,我亦是十分歡喜,一直記在心頭,待長大後,亦是盼著要娶你過門……」

說到這裡,他面上有些赧然,似乎已經覺得既然說開了,自是沒什麼好隱瞞的,反而坦然起來,含笑地彎下腰來,與坐著的她平視,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那雙墨黑潤澤的雙目變得銳利,「瀲妹妹,我對你之心,絕無瑕疵,縱你此時心裡惱我,我也認下了。」

曲瀲一時間怔住,直直地看進那雙眼睛,它的形狀很美,雖是丹鳳眼卻比一般的鳳眼大一些,眼尾上挑,當它坦然地直視人時,又是那般的清潤無瑕,如若一泓清泉。可當它微微眯起來時,一種妖美的風情泄了出來,瞬間將那煦和溫雅的氣韻衝擊得半點不剩,使他整個人都像換了個人似的。

她心頭有些亂糟糟的,明明是如此明媚和煦的少年,此時卻帶著一種凌厲的霸道。縱使仍是個清澈無瑕的,卻多了些什麼東西。

「瀲妹妹,可信我?」他又開口,聲音依然溫煦柔和。

曲瀲遲疑了下,點了點頭,見他面上浮現歡喜,整個人快活起來,也忍不住跟著一笑,低聲道:「紀、紀哥哥,以後莫要再嚇我。」

紀凜聽著她軟軟糯糯地叫著那聲「紀哥哥」,心裡十分的愉悅,含笑道:「都依你,只願瀲妹妹莫要怕我才好。」

曲瀲面上露出赧然的神色,心裡卻直撓爪子。

卧糟!原來連萌萌噠的陽光牌都是腹黑的么?這般嚇她,讓她根本無法說個「不」字。怕是在他來之前,已經打定了主意,讓她沒有反悔的機會,只能順著他的意思走。

曲瀲心塞塞的,已經預見了自己以後嫁到鎮國公府的命運,怕是要被他吃得死死的,簡直不能更心塞了。

「瀲妹妹。」紀凜見她乖巧地坐在那兒,覺得自己先前對她過份了一些,語氣一軟,又道:「你放心,我以後定會克制自己,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曲瀲瞅了他一眼,她自是信他的,但信不過他另一個兇殘的人格。可是現在兩人婚約都定下來了,尼瑪還能反悔么?不能反悔,只好努力地適應了。

想清楚後,曲瀲朝他一笑,低聲道:「紀哥哥方才說你小時候生了場病,不知是……」

「我不太記得了。」紀凜倒是有問必答,神色有些淡然,「當時好像才三歲,病得有些糊糊塗塗的,後來就發現自己變成這樣了。」說罷,又愧疚地對她道:「瀲妹妹莫怕,明方大師醫術高超,已為我瞧過,特地為我開了葯,許是以後就會好了,我定不會傷害於你的。」

「我信你。」曲瀲違心道,瞅著他,「只望紀哥哥的病早點好。」只是雙重人格這種精神上的病,能很快好么?

紀凜笑著看她,雙眼眨也不眨,彷彿怎麼看都看不夠,讓曲瀲差點承受不住這般少年的情思。

幸好,這時房門被敲響了,然後是駱櫻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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