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長津湖 第一節

雙足終於踏上鴨綠江南岸後,周衛國突然有了片刻的失神。

這段時間,周衛國腦中時時想的都是部隊入朝參戰後將要面臨的各種困難和新情況,現在真的踏上了朝鮮的土地,周衛國才突然意識到,這一次,是真正意義上的禦敵於國門之外!

周衛國不由莫名地有些激動。

但很快,他就強迫自己平靜了下來,隨後,向前派出了足足6個尖兵小組,又指揮快速反應營迅速在鴨綠江南岸建立了防禦陣地。

雖然情報上說東線最近的敵人此刻離鴨綠江也有數百里之遙,但周衛國卻不敢一絲大意。這固然是因為他一貫以來的謹慎;更重要的是,這是他第一次帶部隊出國作戰。在一個陌生的國家,面對陌生的敵人,只有將自己可能犯的錯誤減少到最低限度,獲取勝利的可能性才能達到最大。

半小時後,6個尖兵小組開始陸續傳回前方無異常的消息。

1小時後,尖兵小組已經前出2公里。仍未發現任何異常。

這時,後續的兵團直屬部隊一個團也已抵達鴨綠江南岸。

在將南岸防禦陣地向這個團移交後,周衛國率快速反應營繼續向縱深隱蔽搜索前進,直到離開鴨綠江岸10公里才在建立警戒陣地後停了下來。而尖兵小組則前出至15公里處。

天上,大雪仍然紛飛;地上,寒風仍然呼嘯。

在臨時宿營地的帳篷里,周衛國扯緊了棉大衣的衣領,不由暗道一聲僥倖,如果沒有在過江之前補充冬裝,在這樣的嚴寒下行軍作戰,其難度可想而知!

※※※

接下來的幾天,周衛國營以平均每天10公里的速度繼續向南搜索前進。

由於冬裝補充及時,再加上周衛國當年在東北嚴寒的冬季待了好幾個月,積累了豐富的防凍經驗,在他的重視下,全營的保暖措施都很到位,這幾天下來也僅有十來名戰士出現輕度凍傷。

隨著搜索範圍的擴大,周衛國已經開始嗅到了戰爭的味道。

※※※

這天傍晚,快反營宿營後,周衛國正在營地巡視。派往後面聯絡的一名快反營戰士就帶著另一名陌生的戰士找到了他。

這名陌生戰士在見到周衛國後,立刻說道:「報告首長,我叫金永泰,是20軍軍屬偵察營一連二排六班班長。這次奉上級命令來您這裡做翻譯。」

周衛國一愣,隨口說道:「翻譯?什麼翻譯?」

金永泰呆了呆,說:「報告首長,我是朝鮮族。」

周衛國這才恍然大悟,說:「哦,你是朝鮮族。」

剛剛金永泰說到翻譯,周衛國第一反應就是,自己的部隊難道還需要英語翻譯嗎?得知金永泰是朝鮮族後,周衛國才突然明白,原來上級給自己派的是朝鮮語翻譯。

周衛國不由苦笑地拍拍自己腦門,快反營作為整個兵團的前衛部隊卻沒有朝鮮語翻譯這個問題,自己竟然沒想到,還是由上級先想到,這個錯誤犯的可真是有點太那個了。

其實,根據兵團通報的情況,九兵團所在的東線戰場,當面之敵除了下轄陸戰第1師、步兵第7師和步兵第3師的美軍第10軍,還有下轄首都師和第3師的南朝鮮第1軍。但由於第一次戰役後,志司下發全軍的戰役總結里曾特別指出,南朝鮮軍隊戰鬥力極其低下,所以周衛國將絕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美軍,尤其是那個大名鼎鼎的美軍王牌陸戰第1師身上,自然而然就忽略了東線存在的那兩個南朝鮮師。現在金永泰這麼一說,周衛國再一想,就又想起了一句話——驕兵必敗,不由惕然心驚。

周衛國回過神後,正看見金永泰站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立刻明白是自己半天不說話的緣故,不由歉意地說道:「對不起,我剛剛想別的問題走神了。」

隨後就熱情地握住了金永泰的雙手,說:「歡迎你,金永泰同志,我們正需要朝鮮語翻譯。真是太謝謝你了!」

金永泰趕緊說道:「不用謝,首長,這是我應該做的。」

周衛國不知道的是,金永泰此刻內心正無比激動。

周衛國的快速反應營雖然對外保密,但金永泰所屬的20軍軍屬偵察營當初在上海時曾在幾次戰鬥中配合過快反營作戰。那幾次戰鬥金永泰雖然沒能參加,但卻聽參加過那幾次戰鬥的戰友說起過。偵察營的兵幾乎個個都有絕活,也幾乎個個都是眼睛長在頭頂上,誰也不服誰。但那些戰友提起快反營,卻個個直豎拇指,並深以未能進入快反營為憾,由此可見快反營的厲害了。如今快反營的營長周衛國就站在自己面前,金永泰如何能不激動?

周衛國笑了,說:「別叫我首長,我叫周衛國,你以後在我們營,叫我營長或周營長都可以。我以後就叫你小金了。」

金永泰說:「是,營長。」

周衛國突然問道:「小金,你剛剛見到我後怎麼不敬禮?」

金永泰愕然說:「在戰場上如果給上級敬禮,那不是給敵人的狙擊手指示目標嗎?」

周衛國拍了拍金永泰的肩膀,笑著說:「小夥子不錯!」

這一拍之後,周衛國突然皺起眉頭,盯著金永泰看了幾眼,直把金永泰看得渾身不自在。

周衛國沉聲說:「小金,你怎麼穿這麼薄的棉衣?」

金永泰苦笑著說:「我們都是穿這樣的棉衣啊。」

周衛國捏了捏金永泰的衣袖,眉頭皺得更深了:「你是說,你們20軍都穿著這麼薄的棉衣?」

金永泰說:「不是。」

周衛國說:「這還差不多。我說呢,這麼冷的天,穿這麼薄的棉衣怎麼能禦寒?」

金永泰面色一黯,說:「營長,我是說,就連這樣的棉衣我們20軍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周衛國「啊」的一聲說:「那你剛剛……?」

金永泰說:「部隊出發太匆忙,根本就來不及補充。我們坐的軍列到了瀋陽,在蘇家屯車站停了半個小時,後勤只給每節車廂扔了兩箱子大頭棉鞋。這些棉鞋也沒什麼號不號的,誰拿到啥號就穿啥號。沒拿到的就只好還穿著從上海穿過來的膠鞋。一直到了鴨綠江邊,後勤才給我們又補充了一批棉衣、棉褲和棉帽。但數量太少,大家就只好分著領,有人領棉衣,有人領棉褲,有人就只有棉帽,更多的人什麼也沒領到就過江了。結果,部隊過江後第一天行軍,光我們連就凍傷十幾個人!到了駐地,指導員帶著部隊跺腳,原地跑步。因為腳和鞋都凍住了,又不能脫鞋用熱水燙,所以宿營時我們都是兩人面對面坐在雪地上,被子一鋪一蓋,一個人把另一個人的腳連著鞋抱在懷裡捂著,這才能暖和點。軍長知道後,說偵察營的戰鬥力必須保證,我們營才每人都配齊了我現在穿的這種棉鞋、棉衣、棉褲和棉帽。其他部隊到現在都有至少一多半沒有補充冬裝!現在部隊最多的就是凍腳,腳凍得先是發麻,然後發紫發黑,最後有人連腳趾頭都凍掉了。還有耳朵凍腫的,直淌血水。再加上我們對道路都不熟悉,這幾天又都下雪冰凍,部隊吃飯、宿營和行軍都很困難,這兩天,更是連糧食都供應不上來。」(引自27軍志願軍老兵回憶,20軍因為比27軍更早入朝,實際情況更糟糕!)

說著說著,金永泰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周衛國雙拳握緊,憤怒地說道:「後勤這班混蛋都在幹什麼?!」

金永泰說:「營長,這也不能怪後勤,朝鮮的山太多了,汽車根本開不過來。美國人的飛機白天又天天在頭上飛,上級命令要隱蔽,所以物資根本就送不上來。」

周衛國喉頭不由哽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將自己身上的大衣脫下,披在了金永泰的身上。

金永泰慌了,說:「營長,我不能要您的大衣!」

周衛國沉聲說:「穿上!這是命令。」

金永泰急得都要哭了,說:「營長,我穿了您的大衣,您怎麼辦?」

周衛國說:「我還有大衣!」

金永泰說:「你騙人!」

兩人正在僵持著,就見一名戰士飛快地跑了過來。

那戰士跑到周衛國面前後,立刻開口道:「營長,第四尖兵小組的張強押回了兩個俘虜!現在正在營部。」

周衛國喜道:「什麼樣的俘虜?」

那戰士想了想,說:「長得倒和我們沒什麼兩樣,但說話嘰里咕嚕的,聽不懂。不過他們的武器都是美製武器。」

周衛國雙眼一亮,說:「那就是南朝鮮俘虜了!」

隨即轉向金永泰,笑著說:「小金,你看你一來我們就抓住了南朝鮮俘虜!你的運氣真好,這可是我們快反營在朝鮮的頭一次開張啊!走,一起瞧瞧去。」

金永泰披著周衛國的大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這時,二連長田大海正好經過,見周衛國沒穿大衣,快步走了過來,說:「營長,您怎麼不穿大衣?這麼冷的天,要是凍壞了怎麼辦?」

一個戰士低聲向田大海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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