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經濟!經濟! 第八節

魯震明來到陳家,向門房說明來意後,門房不敢怠慢,立刻飛奔向里通報,不一會兒,管家陳福就大開中門,親自迎了出來。

可惜魯震明是不懂大開中門的含義的,所以進門後也不管邊上諂言不絕的陳福,直接就問道:「陳書記在家嗎?」

陳怡任職蘇南行政公署蘇州行政分區書記已經有一個多月,魯震明現在自然知道她的職務,所以在人前也就不叫她「陳縣長」而改叫「陳書記」了。至於對前來迎接自己的主人管家視而不見多少總是有失禮數魯震明就不甚了了了,在他想來,他此行的目的是看望老上級陳怡,開口就問老上級簡直就是再正常不過了。

其實陳福既然知道魯震明是解放軍的師長,又哪裡會在乎他這點「小小失禮」呢?當即微笑著回道:「魯師長倒是來得巧,我家小姐剛回家。聽說魯師長來了,正在客廳里等著呢。」

魯震明「哦」了一聲,當先就往客廳方向走去。

陳家魯震明已經來過一次,自然不需陳福帶路。而以他和陳怡的熟識程度,他也想當然地覺得不必客氣。

陳福頗知這位魯師長「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自然不會指摘魯師長這麼做不太合乎禮節,反而自覺地落後一步,想要緊緊跟在魯震明身後。奈何魯震明的警衛員寸步不離魯震明,逼得陳福不得不又退了一步。這樣看起來,魯震明倒更像是此間主人了。不過對於魯震明的「反客為主」,陳福不但臉上沒有半分不豫之色,反覺理當如此。

魯震明和陳福一前一後走到客廳門口時,陳怡已經看見了魯震明,便起身迎了出來,微笑著說:「震明,今天怎麼有空來看我?」

魯震明呵呵一笑,說:「陳縣長,俺看完老團長,自然就要來看你了。」

說著,一指身後警衛員捧著的魚缸,說:「陳縣長,俺這次來沒帶什麼東西,就帶了幾條魚,你可別嫌俺小氣。」

在陳怡面前,他卻還是改不了口,所以還是以「陳縣長」稱呼她。

陳怡說:「震明,跟我還客氣什麼?」

陳福一聽魯震明說帶了幾條魚給陳怡,立刻知機地吩咐邊上的傭人從魯震明的警衛員手中接過魚缸。

陳怡見傭人接過魚缸後,突然心中一動,說:「震明,你這魚還送了給誰?」

魯震明豎起拇指贊道:「陳縣長真是了不得!俺給老團長也送了幾條魚!」

陳怡笑吟吟地說:「那他收下魚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特別的話?」

魯震明一愣,隨即滿臉通紅,囁嚅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老團長批評俺不該給他送東西。還問俺要是過慣了好日子卻要再過回苦日子還能習慣嗎?」

陳怡說:「那他的意思你明白嗎?」

魯震明點了點頭,說:「俺明白。老團長就是要俺不忘本!」

陳怡贊道:「好一個不忘本!你能明白這點,也不枉了走這一趟。」

心中卻很有幾分感慨。

上海剛解放時,解放軍都能做到秋毫無犯。可是,隨著上海的全面接收,無論是幹部戰士都不可避免地接觸到了上海的燈紅酒綠。他們的思想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一些變化。在幹部戰士中,驕傲自滿,以功臣自居的情緒並不少見,有些人甚至覺得,如今連南京、上海都解放了,革命已經到底了,自己為革命流血流汗,到現在也該是享福的時候了。由此出現了一些不健康的思想苗頭。雖然表現出來的只是個別現象,但這世上的事,從來就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這些個別現象卻也足以為戒。要知道,國共內戰才打了這麼短短几年,解放軍的軍事進攻就能夠勢如破竹,可不是因為共產黨擁有壓倒性的軍事實力,而是因為共產黨得民心。如果進城以後共產黨、解放軍的表現像當年李自成進北京城後的表現一樣,那麼毫無疑問,共產黨和解放軍必將失去民心!而新生的人民政權也必將黯然退出歷史舞台!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其實這個問題,遠在5年前,郭沫若先生就在《甲申三百年祭》中就委婉地提到過。今年三月的七屆二中全會上,毛主席更是重點強調過,並預言「可能有這樣一些共產黨人,他們是不曾被拿槍的敵人征服過的,他們在這些敵人面前不愧英雄的稱號;但是經不起人們用糖衣裹著的炮彈的攻擊,他們在糖彈面前要打敗仗。」不過,「糖衣炮彈」偏偏又是共產黨從鄉村到城市,從革命戰爭到經濟建設所必需經歷的考驗,只有經受住了這樣的考驗,共產黨才能真正成熟起來,才能真正鞏固現在的勝利。而共產黨,是從來不會畏懼任何挑戰並有信心戰勝任何敵人的——無論這敵人是國民黨反動派還是資產階級的糖衣炮彈!毛主席說得好,奪取全國勝利,這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作為一個共產黨人,就必須時時刻刻以身作則,始終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繼續發揚艱苦奮鬥的革命傳統。由解放軍進駐南京上海等大城市後出現的一些不健康思想苗頭,就更加可以體會到毛主席在七屆二中全會上的講話意義有多深遠了。

陳怡想著這些,自然就沒有說話,倒讓魯震明有些忐忑不安起來。猶豫了好一會兒後,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陳縣長,你是不是也和老團長一樣,覺得俺不該給你送魚嗎?」

陳怡聞言,立刻從沉思中跳出來,笑了笑,說:「震明,其實你給我們送幾條魚這件事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關鍵是有的事要是開了頭,今後的發展也許就由不得你自己了。今天你送的是幾條魚,改天送的可能就是幾筐魚,再往後呢,送的也許就是金銀財寶了。所以他才會批評你,目的就是為了消滅這樣的不良苗頭!」

魯震明正色說:「陳縣長,你放心,老團長說的道理俺明白。上級這段時間也反覆強調俺們要防驕防腐。俺是窮苦人,無論什麼時候,俺都不會忘記當初參加革命為的是什麼!」

陳怡點點頭說:「我相信你。」

魯震明咧嘴一笑,卻不知說什麼了。這次他特地來蘇州看望兩位老上級,卻沒想到兩位老上級都批評他。不過雖然被老上級批評了,魯震明心裡卻沒有半點不高興,反而多了幾分自省。

見魯震明頭腦仍然清醒,陳怡也就不為己甚,請魯震明坐下後,兩人便聊了起來。魯震明首先便說了自己的部隊今後將駐紮在上海郊區的事,對於這個好消息,陳怡自然很是高興。兩人隨後又聊到陳怡離開虎頭山後兩人各自的經歷,不免都有諸多感慨。到後來,兩人又聊起以前在虎頭山的往事,卻是越聊越高興。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陳福進來說道:「小姐,晚飯已經備好。老爺問什麼時候開上來?」

陳怡這才驚覺,微笑著對魯震明說:「震明,你來得真是巧,晚飯就在我家吃吧?」

魯震明趕緊擺手,說:「不了,俺說好在老團長家裡吃的。」

陳怡說:「在我這吃個飯也沒什麼啊,大不了回頭我跟他說一聲。」

魯震明連聲說:「不用不用,俺還是在老團長家吃的好。」

陳怡聽魯震明這麼說,也就不再勉強他了,正要說話,就見自己的父親走了進來。

陳禮和走進客廳後,裝作無意中看見魯震明一樣,說道:「咦?魯師長?您可真是稀客啊,我說怎麼今天院子里總有喜鵲叫,原來是魯師長要來!」

陳怡一聽父親說出這樣肉麻的話,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卻也不好就此發作。

只不過,陳禮和這樣做作太過著相,連魯震明都看出來了,登時心裡就像吃了老大一個蒼蠅似的不自在,但礙於他是陳怡的父親,也只好叫了聲「伯父」。

魯震明一聲「伯父」叫出口,陳禮和臉上頓時笑開了花,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無一不舒暢,連聲說道:「這可不敢當,這可不敢當。陳某今晚略備薄宴,還望魯師長賞光。」

放在以前,陳禮和是斷不會這麼沒有矜持,見面沒說幾句話就厚著臉皮請別人吃飯的,只是,現在是要借著女兒的關係巴結這位解放軍的師長,機會難得,只要能和這位解放軍師長坐在一張飯桌上,喝上幾杯,這交情就此打下,具體過程如何卻是末節了。

只是魯震明在叫了他一聲「伯父」後就再沒有看向他,也沒聽他說了些什麼,陳禮和這番苦心不免就此打了水漂。只聽魯震明對陳怡說道:「陳縣長,俺走了,以後再來看你。」

陳怡也極為不齒父親的做法,便點點頭,說:「以後再來可別帶什麼禮物了。」

魯震明說:「俺記得了。」

說完就要轉身往外走。

陳禮和其實剛剛一直躲在客廳外面偷聽,剛剛自以為時機合適才跳出來的,此刻見魯震明竟然還是要走,不免有些著急,說:「魯師長怎麼才來就要走?莫非是嫌寒舍招待不周?」

魯震明一呆,卻沒聽明白陳禮和後一句文縐縐的話是什麼意思。

陳禮和一見魯震明的表情,立時明白自己這話是明珠投暗了,不由心中暗罵自己——對一個泥腿子出身的人說什麼文言?

陳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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