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經濟!經濟! 第六節

周衛國說:「忠叔過獎了。其實我說的也只是一種可能性。另一種可能性就是,我們今天用十萬銀元兌換的六千萬人民幣也許過幾天就變成五萬甚至一兩萬銀元也不值。當然了,這第二種可能性是基於人民政府對金融市場徹底失控的前提。至少我不認為這個可能性有多大。最重要的是,我們今時的舉動,贏得的是人民政府的信任和老百姓的好感,從長遠來看,這可是用再多的錢都買不來的!」

周忠說:「謝少爺指點。之前都怪周忠考慮不周。」

周衛國正色道:「忠叔,我可沒有怪您的意思。您的所想所為,都是為了我周家的利益。若不是有您照看,我周家怎能有今日?說起我周家今日的風光,居功至偉的,不是我父親,不是我周衛國,而是忠叔您啊!您對我周家的恩情,衛國永世不忘!」

周忠搖了搖頭,說:「少爺言重了。老爺少爺都以國士待周忠,周忠自然該以國士待老爺和少爺。少爺剛剛這些話,還請再不要提起!」

周衛國向周忠深深一拜,說:「謹遵忠叔教誨!」

心中,卻油然而生對父親周老太爺當初識人知人待人用人之明的讚歎。

※※※

6月4日早晨,上海的銀價已漲到1銀元兌換人民幣1400元!

當天中午時分,周衛國承諾的向人民政府兌換人民幣的十萬銀元籌備完畢。

隨後,周衛國聯繫上了蘇州解放軍駐軍,希望他們能派人將這十萬銀元護送到上海。

令周衛國感到驚訝的是,駐軍負責人不但立刻答應了他的請求,而且半小時不到就派來了兩輛空的美製十輪大卡車(當時所謂的美製十輪大卡車即指美軍在二戰期間大量使用的CCKW-353型軍用運輸卡車,標準載重量2.5噸),同時派來的還有分乘十輛卡車和兩輛吉普車的整整一個營的護送兵力!

原來在周衛國離開上海的時候,蘇州駐軍就已經得到野司的命令,要不惜一切代價確保周家提供的十萬銀元安全運抵上海,所以駐軍負責人早就準備好了本次運輸銀元所需的運輸卡車和護送部隊。而在銀元啟運之前,蘇州駐軍更是在蘇州全城戒嚴,而且除了隨行護送的一個營兵力,蘇州和上海駐軍各出動了一個師的兵力沿蘇州至上海一線警戒。

在重重保護之下,當天傍晚,十萬銀元終於安全抵達上海中國銀行。而此時,人民幣正在經受著空前的壓力!

此前,就有資本家預言:解放軍進得了上海,人民幣可進不了上海!

而這幾天的銀價上漲更是帶動了上海各種物資價格的猛漲。

為了規避銀價暴漲帶來的損失,南京路四大私營百貨公司開始便用銀元標價。之後,上海的其他商店紛紛效仿,都開始採用銀元標價,由此使得人民幣的信用大大降低。

由於解放前金圓券貶值的慘痛記憶相去不遠,人民幣信用度的降低直接導致了上海市民的恐慌。市民們都急於將手中的人民幣變為實物,由此引發了上海的搶購潮。無論米糧、布匹還是其他日用品,甚至是市面上任何能買到的貨物,都被搶購一空。商人們則大肆囤積貨物,以待漲到更高的價格時再拋售牟取暴利。

上海的物價上漲,不但帶動了整個華東地區物價的上漲,同時吸引了更多投機資本進入上海市場,一時之間,上海投機活動達到了瘋狂的程度,成為全國市場嚴重動蕩的根源。而整個華東地區的市場,幾乎又回到了解放前的那種混亂局面。

這回,不但是人民幣,就連人民政府都開始承受空前的壓力!

在這種時候,這剛剛運抵上海的十萬銀元顯然給了人民政府平抑銀價極大的底氣。

為了穩住市場,人民政府決定「先禮而後兵」,經濟、政治手段雙管齊下。

6月5日,人民政府在上海市場集中拋出了十萬銀元,以期使銀元價格回跌。

同日,在人民政府的組織下,上海市各家報刊、電台、影院劇場聯合發動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反對銀元投機,保障人民生活」宣傳運動。成千上萬的工人、學生走上街頭,以張貼標語、演出話劇、說快板等方法向市民宣傳投機銀元、搶購物資等行為的危害。有的學生還當面質問和規勸銀元販子停止投機。上海市長陳毅也親自出面,勸說和警告投機者:「我誠懇勸告你們趕快洗手不幹!銀元漲,米價漲,百物都要漲,這樣下去上海人民是不會答應的,就會要求我這個當市長的採取斷然措施!人民政府反對不教而誅,但如果教而不信,一意孤行,那就不要講我沒有警告過你們。」

結果是,人民政府組織的宣傳活動如火如荼,投機者們的投機買賣照做不誤。人民政府拋出的十萬銀元很快就被投機分子全數吃進。由於這十萬銀元都被投機分子吃進,所以上海的市場非但沒有穩定住,銀價反而再度猛漲。市場的混亂進一步加劇。

※※※

6月5日晚,周衛國在家中迎來了一個普通而又特別的客人——沈從雲。

之所以說普通,是因為沈從雲和周衛國的私交頗深,無論是他來周家拜訪還是周衛國去沈家拜訪都說不上有什麼特別的。但是,在目前這樣特殊的時刻,沈從雲的突然拜訪則顯然又大有微妙之處。

不過,對於沈從雲的突然拜訪,周衛國卻似乎並不覺得驚訝。

將沈從雲迎入書房後,周衛國微笑道:「從雲兄想喝什麼茶?是本地西山的碧螺春,福建安溪的鐵觀音,還是雲南過來的沱茶?」

沈從雲則明顯心事重重,隨口應道:「但憑衛國老弟做主。」

周衛國笑笑,低聲對一旁的傭人吩咐了幾句。

那傭人立刻出門,不一會兒就端了一杯茶回來,放在沈從雲椅邊的茶几上後就退了出去。

周衛國對沈從雲做了個「請」的手勢,說:「從雲兄請。」

沈從雲卻沒心思喝茶,而是對周衛國拱了拱手,說:「從雲此次乃是專為向衛國老弟道謝而來!」

周衛國說:「從雲兄這麼一說衛國可就糊塗了。不知從雲兄為何道謝?」

沈從雲略有些尷尬地說:「就是為了前幾日在上海中國銀行大樓門外的那件事。當時若不是衛國老弟大展神威,一舉將那幾個襲擊者擊斃,我們幾個怕是都不能囫圇個回到蘇州了。」

周衛國笑道:「從雲兄言重了。其實以當時的情況,若是稍遲片刻,從雲兄也必定會挺身而出的。只是衛國既然曾經當過兵扛過槍,危急關頭的反應自然比從雲兄快上那麼一些。從雲兄卻也不必為此鬱郁。」

沈從雲自然知道周衛國說的「挺身而出」云云是客氣話。自己有幾斤幾兩沈從雲還是知之甚清的,危急時刻狗急跳牆的膽量興許倒是有的,可面對幾個武裝大漢奮起反擊的本事,自己則是全無半分!不過沈從雲和周衛國的交情畢竟不淺,這些話出自周衛國之口,沈從雲非但沒有半點被笑話的感覺,反而對周衛國語中的周全之意頗有些感激,所以沈從雲聞言又站起向周衛國深深一揖,說:「再次謝過衛國老弟救命之恩!」

周衛國趕緊將沈從雲扶起,苦笑道:「從雲兄如此見外,讓衛國何以自處?」

沈從雲順勢起身,卻說道:「從雲見識淺薄,還望衛國老弟有以教我!」

周衛國說:「從雲兄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沈從雲嘆了口氣,說:「實不相瞞,此次上海之行,從雲感觸頗多。今日不揣冒昧前來拜訪衛國老弟,第一是為了道謝。這第二,卻是為了向衛國老弟請教天下大勢!」

周衛國說:「請教不敢當,但不知從雲兄上海之行都有什麼感觸?」

沈從雲沉吟片刻,說:「以街頭氣象來說,共產黨治下實在遠超當初的國民政府治下多矣,這其間相去實不可以道里計。」

周衛國笑道:「從雲兄的眼光果然不錯。」

沈從雲苦笑道:「可從近日市面上的波動看,共產黨顯然又缺乏對經濟的駕馭能力。就拿今天上午人民政府在上海拋售銀元的事來說吧,短短几個小時,人民政府拋售的十萬銀元就被那些投機商給全部吃進了!而人民政府竟是全無辦法!華東工商業是國家工商業的根本,如果共產黨連華東工商業都無法掌控,則其統治的根本,也必定會遭到動搖。所以這又是從雲困惑的地方。」

說到這裡,沈從雲頓了頓,才繼續說道:「衛國老弟,我一貫相信你的判斷力。我現在只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如實答我!」

周衛國說:「從雲兄請問。」

沈從雲猶豫片刻後,終於一咬牙,說道:「衛國老弟,你說,這共產黨能坐穩江山嗎?」

說完,沈從雲就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周衛國,雙手不自覺地握緊,顯然問出這個問題後,他心裡已是緊張萬分。

這個問題,已是誅心之極,若不是面對著周衛國,沈從雲是斷不敢問出口的。

周衛國乍聞沈從雲的這個問題,身體不由一震,顯然也沒想到沈從雲會大膽到問出這樣的問題。不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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