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黎明 第四節

劉志輝說:「學長,你放心,我劉志輝頂天立地,絕不會做出那種卑鄙無恥的事情。就說這些政治犯吧,撇開政治觀點不談,他們又沒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行,再說,他們都是中國人,是我的同胞,我知道該怎麼做。」

周衛國說:「志輝,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如果南京方面下達什麼對這些政治犯不利的命令,我希望你能夠儘可能地往後拖一拖。」

劉志輝遲疑道:「這個……」

周衛國說:「難道你真能狠得下心來?」

劉志輝一咬牙,說:「學長,我聽你的!」

※※※

接下來的幾天,國內局勢似乎平靜了下來。尤其是當「南京人民和平代表團」和「上海人民和平代表團」先後自共產黨控制的北平和河北西柏坡歸來,帶回共產黨的和平誠意後,人們似乎已經看到了和平的曙光。甚至可以說,這幾年的內戰下來,國內實現和平的可能性從未像現在一樣大。

在這種大環境下,保密局倒也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對關押在警備旅兵營的那些政治犯,基本採取了聽之任之的態度,再加上有劉志輝的暗中關照,這些政治犯的待遇比起當初在南京保密局監獄關押時,已是天壤之別。

※※※

轉眼正月就過去了。

隨著三月初春的微風吹過江南,青草搖曳中,楊柳也吐出了新芽,映在淙淙的綠水中,整個大地都呈現出一片生機勃勃。

戰爭的陰雲似乎漸漸遠去,人們也有了心情三三兩兩郊遊踏青,其情也融融,其樂也陶陶,真是好一個詩畫江南!

※※※

這一天,周衛國收到了一張請柬,邀請他本周末晚參加一個酒會。由於這個酒會邀請了蘇州各界幾乎所有的名流,所以周衛國決定參加。

酒會的地點設在東吳大學宴會廳。

當酒會當晚身穿燕尾服的周衛國走進宴會廳時,頓時吸引了不少名門淑女的目光。正如劉志輝所說的,才華橫溢、抗日英雄、商界奇才、蘇南首富……籠罩在周衛國頭上的光環之多,足以使得他對大多數女子都充滿吸引力。好在這情景周衛國也不是第一次遇上,所以對於那些或羞答答或熱辣辣或甜膩膩的目光,周衛國倒也能做到視而不見。

不過作為蘇南首富,周衛國自出現後,就算想低調也不可得。

從他拿到第一杯酒開始,就不斷有各界名流找他攀談。

最先上來的是一個滿臉和氣的中年人,周衛國只一眼就認出他正是現任的蘇州市市長王乃樵。

如果是別人,對於本地的父母官主動找自己攀談自然是榮幸之至,不過周衛國對這位市長大人卻著實沒有什麼好感。所以見第一個來打招呼的竟然是他後,眉頭不由微微一皺。好在王乃樵是在「中樞」呆過的人,自然明白周衛國背後的能量,再加上蘇州地方有賴於這位蘇南首富的地方多矣,所以在和他交談時語多謙恭,頗有些「禮賢下士」之風,倒使得周衛國不得不耐著性子聽他說了一通廢話。

隨後上來的自然是蘇州的工商界人士,這些人要麼是和他有生意往來,要麼是希望和他有生意往來,在言談之中不免對他多有奉承之辭,但相較於兩面三刀的官場中人,周衛國看這些單純逐利的商人卻是順眼得多,所以倒也並無不耐。

之後上來的是以湯炳全為首的蘇州駐軍軍官。這些人里很多以前在山東就和周衛國認識,軍人也多豪爽,所以周衛國和他們聊得最愉快。而湯炳全更是以長輩加老朋友自居,拉住周衛國說個不停。

最後,是東吳大學和其他一些學校的校董們,這些人的目的最為單純,就為感謝他對蘇州辦學的捐助。

這種場面周衛國雖然應付得駕輕就熟,但心裡卻仍然是苦不堪言。

在和幾乎所有的熟人或非熟人交談過後,周衛國終於找到一個安靜的角落坐了下來。不過那些脈脈含情的目光卻仍然不受阻隔地飛來。好在蘇州「上流社會」的風氣還沒開放到西方那樣的程度,所以周衛國倒不擔心那些淑女們會主動過來搭訕——好像有點自做多情了~

想到這裡,周衛國自嘲地一笑,喝了口杯中的蘇打水。

這時,周衛國就聽一個聲音說道:「你好,不介意我坐下吧?」

周衛國聞聲抬頭,就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熟人——詹姆士·魯特。不過魯特今天並沒有穿軍裝,而是穿著西服。

看見魯特,周衛國腦中冒出的第一個詞就是——陰魂不散。但他臉上的笑容卻一絲也沒有變化,還是彬彬有禮地說道:「魯特先生,請自便。」

魯特坐了下來,微笑著說道:「周,對於我們的再次見面,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周衛國淡淡地說道:「這個世界比我想像的要小。」

魯特呵呵笑道:「周,我還以為你會說『天涯何處不相逢』呢。怎麼,你不想見到我嗎?」

周衛國聳聳肩,說:「如果你是美女,我可以考慮換個說法。」

魯特饒有興趣地看著周衛國,說:「周,我從來沒有發現,原來你這麼幽默!」

周衛國說:「一般來說,我看見了可笑的事物都會變得幽默起來。」

魯特說:「哦?那你的意思是,我很可笑?」

周衛國仔細看了眼魯特,雖然沒有說話,卻無疑承認了魯特說的的確是實情。

魯特卻不以為意,說:「對了,周,我忘了謝謝你。」

周衛國說:「謝謝我?我以前借過錢給你嗎?」

魯特笑道:「周,我很欣賞你的中國式幽默!」

周衛國說:「可我並不欣賞美國人的公正。」

魯特說:「但我還是要感謝你。感謝在柏林的時候,當我暈倒在那個啤酒館裡時,你讓侍者照顧我。」

周衛國說:「哦,原來是這件事,不用客氣。如果是一隻動物暈倒,我也會同情它的。」

魯特像是沒有聽見周衛國的這句話,還是認真地看著周衛國,說:「周,我知道是你在幫助他!」

周衛國說:「魯特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魯特眼中有了笑意,說:「周,四個月前在德國的達姆施塔特你這麼對我說,沒想到四個月後在中國的蘇州你還是對我這麼說。」

周衛國說:「因為我的確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魯特嘆道:「周,在達姆施塔特你說我沒有證據,我承認。可在柏林我親眼看見你和奧托·斯科爾茲內在一個啤酒館裡一起喝酒!這難道還不能證明,是你幫助斯科爾茲內逃跑的?」

周衛國淡淡地說道:「魯特先生,請問你如何證實在柏林那個啤酒館和我喝酒的就是奧托·斯科爾茲內?」

魯特說:「我親眼看見的,我相信我的眼睛!用一句你們中國話來說,斯科爾茲內就是燒成灰我也認識他!」

周衛國說:「那麼證據呢?你和斯科爾茲內先生有私人矛盾,你對他不利的證詞在法庭上是不會被法官採信的。」

魯特嘆了口氣,說:「當然,你現在可以這麼說,因為我拍下的你和他在一起喝酒的照片已經和相機一起被你或者是斯科爾茲內燒毀了!我有證據,這一點我知道,你也知道,而且你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

周衛國笑了,說:「魯特先生,這段繞口令證明你的中文學得很好,你已經可以考慮去說相聲了。」

魯特說:「謝謝你的誇獎。」

周衛國話鋒一轉,說:「就算你能證實那個和我一起喝酒的是斯科爾茲內,那又怎麼樣?」

魯特說:「至少可以證實你包庇逃犯!」

周衛國笑道:「魯特先生,我想我應該提醒你,盟軍達豪軍事法庭早已宣判奧托·斯科爾茲內先生無罪。而且直到現在,盟軍也沒有認定奧托·斯科爾茲內先生是『逃犯』,你憑什麼稱呼他為『逃犯』?」

魯特說:「就算他不是逃犯吧。可是如果他沒有得到你的幫助,又為什麼會在從戰俘營逃走後還要冒險去見你?」

周衛國說:「魯特先生,別忘了,我曾經是斯科爾茲內先生的辯護律師。儘管盟軍沒有當庭釋放他,但我的辯護本身還是成功的。一個當事人在重獲自由後請他的辯護律師喝酒,這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就好比你現在找我喝酒,我也覺得很正常一樣!」

魯特冷冷地說道:「我並不是你的當事人。」

周衛國笑道:「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打個比方。」

魯特說:「那麼,如果你和他沒有勾結,他為什麼要打暈我?」

周衛國說:「魯特先生,如果我和他真有什麼勾結,他就不僅僅是打暈你了!你也知道他的外號是什麼——『歐洲最危險的男人』!」

魯特沉默片刻,說:「周,感謝你的解釋。」

周衛國說:「不客氣。」

魯特頓了頓,突然說道:「周,難道你不奇怪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