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西行 第十節

出乎首席法官意料的是,這次從辯方律師席走出來向魯特提問的竟然不是周衛國而是達斯多。

當然,在達斯多站起之前,周衛國還是對他低語了一陣。

魯特對於向自己提問的是達斯多顯然也有些吃驚,但看了一眼周衛國後,他又陷入了沉思。

達斯多走到魯特面前後,開口問道:「魯特中校,請問您的視力和聽力怎樣?」

福爾德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反對!法官大人,辯方律師這個問題與本案沒有任何關聯。」

達斯多立刻說道:「法官大人,證人的視力、聽力和記憶力等情況與其描述案情的真實度顯然是相關的。」

法官想了想,對魯特說道:「反對無效。請證人如實回答。」

魯特平靜地說道:「我是一名現役軍人,我的視力和聽力都經過軍方的專門測試。」

達斯多點點頭,說:「那麼請問魯特中校,您能夠看見10英里以外的東西或聽見10英里以外的聲音嗎?我是指不藉助望遠鏡和通訊器材的情況下。」

魯特說:「不能。」

達斯多對辯護律師席微一點頭示意,除周衛國以外的另兩名律師立刻起身,走到法官席和觀眾席之間的右側,展開了一幅地圖,這樣一來,無論法官還是觀眾都能看得很清楚。

達斯多指著那幅地圖說道:「這是一幅阿登地區的地圖。」

緊接著,達斯多又笑著說道:「當然了,這幅地圖只是民用地圖,肯定不會泄露盟軍在這一地區的軍事部署,所以審判結束後盟軍反諜報部門就不必來找我了。」

沒有人笑,因為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達斯多嘆了口氣,似乎是在感慨法庭里眾人極度缺乏幽默感,隨後,就走向那幅地圖,在經過辯護律師席時很自然地拿起了一支筆。

達斯多走到地圖前,說道:「我們看過控方律師提供的材料,據山姆上尉的死亡證明顯示,他死於1944年12月18日當地時間下午1點,死亡時隸屬於美國陸軍第99師。據美國陸軍第99師戰史記載,1944年12月18日第99師正和德國黨衛軍第6裝甲集團軍在艾森伯恩山嶺激戰。」

說到這裡,達斯多用筆在地圖右上方某處畫了一個醒目的圈,用筆指著這個圈說道:「這就是艾森伯恩山嶺,也就是第99師當時所處的位置。至於魯特中校,哦不,那時候還是魯特少校,他當時隸屬於美國第101空降師,據第101空降師戰史記載,1944年12月18日,第101空降師剛剛緊急增援至Bastogne(巴斯托尼)。」

說到這裡,達斯多又用筆在地圖的左下方某處畫了另一個醒目的圈,用筆指著這個圈說道:「這就是巴斯托尼,第101空降師當時所處的位置。一個很明顯的事實是……」

達斯多用筆在兩個圈之間連了一條直線,說:「兩者之間的直線距離超過35英里,那麼,這意味著魯特少校所處的位置和山姆上尉所處的位置相距至少35英里,即使考慮到民用地圖不如軍用地圖精確,我的測量也比較粗糙,但我想這個距離肯定不會低於30英里吧?現在請問魯特中校,您從當時所在的巴斯托尼,是怎麼看見在至少30英里外的艾森伯恩山嶺的山姆上尉受傷,又是怎麼聽見他說的話?」

魯特平靜地說道:「律師先生,我想您如果不那麼健忘的話,肯定記得我剛剛說過,我是在第99師醫院見到受傷的山姆並和他交談的。」

達斯多說:「魯特中校,我很好奇,當時整個阿登地區都在激戰,您隸屬於第101空降師,本應該在巴斯托尼,為什麼卻會出現在第99師所在的艾森伯恩山嶺?」

魯特說:「我是一名情報官,1944年12月18日我隸屬的第101空降師雖然在巴斯托尼,我卻受命赴陸軍第99師交流情報,所以我才會出現在第99師。」

達斯多說:「哦,原來是這樣。那麼您和山姆上尉是否存在心靈感應?以至於他一受傷您就知道了,所以能及時趕到醫院見他?」

魯特說:「律師先生,那時候我已經和第99師的情報官交流完情報。山姆是我的好朋友,我辦完公務後本想找他聊聊,卻聽他的戰友說他受傷住院了,所以我立刻趕往醫院看望他。這難道也有問題嗎?」

達斯多說:「請問您是在什麼時候到第99師師部的?」

魯特說:「大約在上午8點。」

達斯多笑道:「魯特中校,我真佩服您當時的勇氣!巴斯托尼和艾森伯恩山嶺之間的直線距離至少超過30英里,如果考慮到阿登地區都是山地的話,實際距離會更遠。您在上午8點到達艾森伯恩山嶺,那您得什麼時候從巴斯托尼出發?在當時整個阿登地區都在激戰的情況下,您又得每小時前進多少英里才能在上午8點趕到艾森伯恩山嶺?」

魯特說:「律師先生,我是凌晨1點出發的。7個小時就算蝸牛也能趕到了。」

達斯多說:「魯特上校,那時第101空降師可並沒有抵達巴斯托尼。」

魯特說:「律師先生,我並沒有說我是從巴斯托尼出發的。」

達斯多笑了,說:「既然第101空降師並沒有抵達目的地,您有什麼情報可以和第99師交流?而且第99師面對的是右翼德軍黨衛軍第6裝甲集團軍的進攻,而第101空降師面對的卻是中路德軍的第5裝甲集團軍,兩者分屬不同戰線,您怎麼會和第99師交流情報?」

魯特說:「對不起,這是軍事秘密,無可奉告。」

達斯多說:「好一個無可奉告,那麼我再問你,山姆上尉是什麼時候受的傷?」

魯特說:「12月18日早晨,具體時間我不清楚。」

達斯多說:「讓我來告訴你,根據第99師醫院病歷記載,山姆上尉於12月18日凌晨5點受傷。根據您剛剛所說的,那時候您應該還在從巴斯托尼或者任何其他地方趕往艾森伯恩的路上。也就是說,您並沒有親眼看見他受傷,更加沒有看見是誰使得他受傷,是嗎?」

魯特說:「是的。」

達斯多說:「那您用什麼來證明您所描述的山姆上尉的受傷原因和受傷經過是真實的?」

魯特說:「我雖然沒有親眼看見山姆受傷的經過,但我相信山姆告訴我的話。」

達斯多說:「您能保證他說的都是真的?」

魯特說:「我早已說過,山姆是個虔誠的基督徒,我相信他說的。」

達斯多笑了,轉向法官席,說:「法官大人。控方所謂的第5號證人並沒有親眼看見山姆上尉受傷時的情況,僅憑山姆上尉的轉述並不足以證實山姆上尉受傷的原因和經過,所以我質疑控方第5號證人的證人資格。」

觀眾席上一片嘩然,已經有人喊道:「這個瀆神者,竟然懷疑一個虔誠的基督徒,他真應該被釘死在十字架上!」

也有人在胸前連連劃著十字,喃喃道:「主啊,原諒這隻迷途的羔羊吧。」

對於這些基督徒的反應周衛國倒沒有感到意外,歐洲歷史上的八次十字軍東征不就是以所謂的討伐異教徒的名義挑起的嗎?歐洲從來就不缺乏狂熱的宗教信徒——或者說,至少在今天這個法庭上不缺乏!好在周衛國知道達斯多也是基督徒,而且他還是美國人,這一番話由他說出來可比由自己這個黃皮膚的中國人說出來要合適得多。

達斯多卻一點也不為觀眾席的反應所動,看著首席法官緩緩說道:「法官大人,辯方提請法庭重新審核控方第5號證人的證人資格!」

七名法官交換了意見後,首席法官開口說道:「本席宣布,暫不採信控方第5號證人的證詞。請控方第5號證人退出證人席。」

魯特深深地看了眼周衛國,周衛國則對他報以淡淡一笑。魯特不由眉頭緊皺退出了證人席。面對著這個中國人,他突然有種無力感——這個中國人實在是太難看透了!

不過魯特在回到觀眾席後,倒是得到許多觀眾的鼓勵。山姆「虔誠的基督徒」的形象給眾人的印象太深,所以在場的許多基督徒都對他有些愛屋及烏。

魯特退出證人席後,達斯多向法官微一躬身,說道:「法官大人,您的公正照亮了我們前進的道路。」

說完,不顧觀眾席上大批「虔誠的基督徒」對他的辱罵,回到了辯護律師席。

達斯多回到辯方律師席時,周衛國歉意地對他說道:「對不起,羅伯特。」

達斯多笑笑,說道:「周,這些話由我來說總比由你來說要好!」

周衛國笑了。

突然之間,兩人竟然有了種知己的感覺。

※※※

控方顯然不會就這麼讓辯方佔了上風,所以魯特回到觀眾席後,福爾德立刻要求傳召控方第6號證人。

控方第6號證人名叫Bill Tider(比爾·泰德),在他回答完了福爾德按老規矩問的第一個問題後,眾人都小小地吃了一驚,因為這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