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西行 第五節

打定主意後,周衛國立刻開始付諸實施。

周衛國首先找到了達姆施塔特戰俘營。

由於周衛國是中國公民,還是一名商人,負責看管戰俘營的美軍怎麼也想不到他和戰俘營關押著的某個德國戰俘竟然會是朋友,想當然地以為這個中國人曾經在歐洲「遭到過納粹迫害」,所以派了一個少尉負責接待他。想來戰俘營安排這麼高的接待規格也不排除有深挖「對納粹的仇恨」,提高最近將要開始的軍事法庭審判的道義高度的想法。

所以當周衛國向負責接待他的那個美軍少尉說明自己和一周後即將接受審判的斯科爾茲內先生曾是朋友,現在來是想看望看望老朋友之後,那美軍少尉先是目瞪口呆,接著就面露不快,最後沒有給周衛國任何商量的餘地,直接拒絕了他的要求。

對於那美軍少尉的答覆,周衛國倒也沒有覺得太意外,畢竟探視戰俘不像普通監獄裡的探監,而且以斯科爾茲內的身份和名氣,要見他也不應該這麼容易。再說斯科爾茲內馬上就要接受審判了,戰俘營肯定也不想在這時侯節外生枝。

但既然打定主意要見斯科爾茲內,周衛國自然不會輕易放棄,所以他使用了一種很有效的方法——錢。

周衛國用的是美元,但對象卻不是那個接待他的美軍少尉,而是盟軍法庭指派給斯科爾茲內的辯護律師羅伯特·達斯多。

作為一名律師,羅伯特·達斯多先生顯然擁有良好的職業操守和足夠高的尊嚴,所以在周衛國剛找到他希望他能帶自己去見見律師先生下周的辯護對象斯科爾茲內先生時,達斯多先生抬起高傲的頭顱,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No(不)!」

令達斯多先生感到有些驚訝的是,遭到自己的嚴詞拒絕後,眼前的中國人並沒有露出失望或者是憤怒的神情,而是很沒有煙火氣地拿出一疊硬邦邦的美元,輕輕地放在了桌上。

自從那疊硬邦邦的美元放在桌上後,達斯多先生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那疊美元一秒鐘。眼中也不受自己控制地出現了狂熱的眼神。

周衛國看著達斯多,溫和地說道:「達斯多先生,第一,我也是一名學習英美法系的律師。第二,斯科爾茲內先生是我的朋友。第三,您是法庭指定給斯科爾茲內先生的辯護律師,但這是我付給您的律師費。」

說完這幾句話後,周衛國將那疊硬邦邦的美元推向了達斯多,又非常誠懇地說道:「達斯多先生,我希望您能儘快安排我見到斯科爾茲內先生。」

那疊硬邦邦的美元立刻換來了達斯多先生軟綿綿的態度,這回這位嚴守職業操守的律師先生還是用那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對周衛國說道:「No problem(不成問題)!」

「錢能通神」這句話,雖然不一定放之四海而皆準,但古今中外,論起最有效的方法,「錢」顯然至少也可以算得上是「之一」的。

所以當天上午,周衛國就以戰俘斯科爾茲內辯護律師團成員的身份和達斯多一起進入了達姆施塔特戰俘營——馬上就要庭審了,辯護律師自然有資格隨時和自己的辯護對象見面。

至於如何解釋一個由法庭指定的辯護律師怎麼突然之間就變成了一個「辯護律師團」,那就不是周衛國的問題了。

※※※

達姆施塔特戰俘營的戒備並不如周衛國想像中那麼森嚴,他和達斯多僅僅在進門後接受了一次一般性的檢查就被放行了。

周衛國剛開始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很快就釋然了——二戰都已經結束三年了,戰俘營里的戰俘還能翻了天?

不過,在進入戰俘營的中心區——特殊戰俘關押區後,戒備明顯就變得森嚴起來,檢查也極其嚴格,甚至連達斯多帶來的鋼筆都被一個美軍士兵擰開細看,惹得達斯多直罵那檢查的美軍士兵看多了間諜小說。

令周衛國感到意外的是,在他和達斯多通過嚴格檢查深入特殊戰俘關押區後,竟然在路上遇到了一個熟人——那個在來歐洲的郵輪上認識的美國軍官詹姆士·魯特。

魯特顯然也對於能在這裡見到周衛國感到非常意外,所以在愣了好一會兒後才反應過來,開口說道:「周,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

魯特說的是中文,所以他邊上的美軍和達斯多都沒聽懂他說的是什麼。

周衛國點頭說道:「是啊,這世界真小。」

魯特笑了,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句話應該是『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吧?」

周衛國心裡雖然有些佩服這位美軍中校的博學,嘴上卻說道:「差不多一個意思。」

魯特看了眼周衛國身邊的達斯多,好奇地問道:「周,這裡是戰俘營,你怎麼會在這裡?」

周衛國說:「你萬里迢迢從中國來到德國,不也在這裡嗎?」

魯特笑道:「周,我是美軍軍官,這裡是美軍看管的戰俘營,我出現在這裡,好像也不是很說不通吧?再說,我這次來是特地來看望一個老朋友的。」

周衛國笑笑,說:「我也是來看望一個老朋友的。」

魯特說:「哦?你的朋友是哪位長官?在船上怎麼沒聽你說過?」

周衛國說:「我的朋友不是看押人的人,而是被看押的人。」

魯特想了想,才聽明白周衛國這句有些像繞口令的話的意思,不由愕然道:「周,這裡面是關押特殊戰俘的地方,你的朋友難道在這裡面?」

周衛國點頭說:「是啊。」

魯特一臉的不可思議,說:「這怎麼可能?」

周衛國說:「魯特中校,我好像沒有理由要騙你吧?」

魯特沉吟著說:「中德之間雖然曾經有過蜜月期,可是,這裡面關押的戰俘……」

魯特終於忍不住問道:「周,能告訴我你這位朋友的姓名嗎?」

周衛國說:「他的名字叫Otto Skorzeny,下周要被送往Dachau(達豪)接受審判。」

魯特臉色變了,說:「Otto Skorzeny?你怎麼可能認識他?」

周衛國說:「正如你所說的,中德之間也曾經有過蜜月期,我就是那時候認識他的。」

魯特說:「可那時他還在奧地利,並沒有加入黨衛軍,而且那時他還只是一名工程師啊?」

周衛國不由有些驚訝於魯特對斯科爾茲內的了解,但還是耐心解釋道:「我那時候在柏林,他也正好在柏林,而且那時他雖然只是一名工程師,但我們對某些問題卻有著相似的看法,又喝了幾杯啤酒,所以就成了朋友。這個解釋,不知你滿不滿意?」

這個解釋當然不能讓魯特滿意,不過他也知道再問下去有責問的嫌疑,而且周衛國也不見得能說出什麼,所以只好苦笑著點了點頭,說:「周,請原諒我的好奇,不打擾你了。」

說完,讓在一邊。

於是,周衛國拉著在一旁聽得滿頭霧水的達斯多繼續前進。

經過三道牢門後,周衛國和達斯多終於來到了關押斯科爾茲內的獄室外。原本達斯多要求的是在接待室和斯科爾茲內見面,但遭到戰俘營的拒絕,因為接待室位於特殊戰俘關押區的外圍,而誰也不敢讓一個曾經的納粹突擊隊指揮官出現在那樣低戒備等級的地方。

特殊戰俘關押區關押的所有戰俘都是單人獄室,獄室的結構也基本相同,都由鋼筋混凝土澆築的三面牆加一面鐵柵欄構成,鐵柵欄上開了一個小門,供關押在裡面的特殊戰俘進出——現在這門自然是鎖著的。

獄室里的布置很簡潔,最靠里是床鋪,床鋪邊上不遠處是盥洗台和抽水馬桶,床鋪外側則是一張小書桌和一個小凳子。

而現在,床鋪上正躺著一個人,那人背對著牢門,似乎在睡覺。但聽到周衛國和達斯多的腳步聲後,那人立刻懶散地用英語說道:「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我不認識你,更不認識那個叫山姆的倒霉蛋。照你說的,那傢伙當時只是一名上尉,我怎麼可能對一名上尉感興趣呢?請你以後不要再來煩我了!」

周衛國微笑著用德語說道:「你還沒見到我,怎麼就斷定不認識我?」

那人明顯一愣,隨後慢慢地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鐵柵欄外面後,眼中精光一閃,立刻起身站了起來,隨著他站起,他的高大身形也在一瞬間展現(斯科爾茲內身高6英尺4英寸,合193cm,的確夠高大!)。

不過,他給人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高大的身形,而是他的臉——他的臉頰上有一道醒目刀疤。

這是一張陰狠中不乏優雅的臉,更是一張在突出部戰役(Battle of the Bulge)後令無數盟軍聞風喪膽的臉,因為他就是「歐洲最危險的男人」——「Scarface(疤臉)」斯科爾茲內!

時隔十一年,周衛國終於再次見到了這個不知能不能算朋友的朋友。

斯科爾茲內看著鐵柵欄外的周衛國,過了好一會兒,突然笑了,用德語說道:「中國周,我記得你!」——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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