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家園 第七節

陳府,陳禮和書房中。

此刻書房中有三人,除了陳禮和、陳福,第三人赫然竟是劉誠!

書房門關上後,陳禮和看了眼劉誠,首先開口說道:「交代你的事情辦得怎樣了?」

劉誠諂笑著說:「陳老闆交派下的事,在下自然是竭盡所能了。」

陳禮和淡淡地說道:「我只想知道結果。」

劉誠說:「周衛國已經收下那一千五百塊銀元了。」

陳禮和笑了,說:「收下了,那就好。看來他還沒有足夠的本錢!」

劉誠猶豫著說:「可是……周衛國只同意給一成半的分紅……」

說到這裡,劉誠偷眼瞧了瞧陳禮和的神色,見他眉頭微皺,趕緊說道:「陳老闆,其實我一開始可是開價要三成分紅的,但周衛國咬緊一成半不放,還說絕不還價,否則免談!我想起您吩咐過,無論他開出什麼條件都接受,所以就答應了……」

陳列和擺了擺手,打斷了劉誠的話,說:「你放心,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這點錢我陳禮和還不至於放在心上!」

劉誠暗暗鬆了口氣,說:「其實在下也知道陳老闆算無遺策,心中早已有定計,他周衛國又怎麼會是您的對手?您老……」

劉誠本已想好一大堆恭維話,但見陳禮和已經閉上了雙眼,根本就沒有要理自己的意思,所以只好訕訕地閉上了嘴。

陳福從頭至尾都沒有說話,所以劉誠這一閉嘴,屋裡立刻就靜了下來。

良久,陳禮和才睜開雙眼,對劉誠說道:「這件事你做得很好,記住,你今後就是周家紗廠的股東了。周衛國在紗廠做的任何事,你都有權利知道。」

劉誠趕緊說道:「請陳老闆放心,只要在下知道的,陳老闆就一定會知道!」

陳禮和點了點頭,說:「好了,你可以走了。事成之後,周家紗廠的那些股份,就算是你的報酬吧。」

劉誠雙眼立刻發亮,連聲說道:「謝陳老闆!謝陳老闆!……」

陳禮和又冷冷地說道:「可事情要是因為你而出了什麼差錯,又或是泄露了一星半點,我想結果會怎樣就不需要我多說了吧?」

劉誠心中一寒,肅聲說道:「在下明白!」

陳禮和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劉誠頓時會意,趕緊躬身退出了書房。

劉誠走後,肅立在陳禮和一旁的陳福終於開口,說:「老爺,這麼大的事您交代那敗家子辦,會不會出什麼紕漏?」

陳禮和笑了,說:「這個敗家子放在周衛國身邊,豈不正好合適?再說,他和周衛國以前就認識,想必周衛國對他也會少些戒心。」

陳福說:「周家和劉家以前雖然有交情,但小的擔心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陳禮和搖了搖頭,說:「這事該操心的是周衛國,不是我。」

陳禮和頓了頓,又緩緩說道:「不過,我真的沒想到,我們以一千五百塊銀元入股,竟然只能分得一成半的分紅。這麼說來,加上我們的那一千五百塊銀元,周衛國現在竟然有一萬塊銀元的本錢?!這怎麼可能?短短的三天,他從哪裡借來的那八千多塊銀元?」

陳福說:「小的打聽過了,這幾天周衛國幾乎跑遍了周家以前在蘇州的那些世交,但似乎沒有哪家願意借錢給他。不過……」

陳禮和皺眉道:「不過什麼?」

陳福面有憂色地說:「今天上午周衛國離開後,我們的人一直跟著他,後來發現他被警備旅劉志輝旅長給接走了。」

陳禮和一驚,說:「什麼?劉旅長?」

陳福躬身說道:「請老爺恕罪,這事小的上午就知道了,可小的原本以為那周衛國既然是複員回家,以前說不定和劉旅長也認識,劉旅長找他敘敘舊也沒什麼。再說,生意上的事,那劉旅長就算要幫忙也無從下手,所以就沒有在意,可現在想起來,他的本錢,十有八九就是劉旅長借給他的。」

陳禮和跌足道:「糊塗!這事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他的錢要真是劉志輝借給他的我倒不擔心!怕就怕……」

陳福疑惑地說:「老爺的意思是……?」

陳禮和說:「你想啊,那劉志輝雖然身為旅長,但平素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居,從不收受禮品賄賂,他哪來的那麼多錢借給周衛國?」

陳福說:「可劉旅長不是馬上就要成湯司令的表侄女婿了嗎?他沒有那麼多錢,湯司令有啊!」

陳禮和嘆道:「我擔心的就是這個了!湯柄全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十足的無利不起早!如果沒有利益,他憑什麼讓劉志輝把錢借給周衛國?八千多塊銀元啊,那可不是個小數目!他嫁表侄女給劉志輝是為了拉攏劉志輝,那他借八千多塊銀元給周衛國又是為了什麼呢?」

陳福試探著說:「難道也是為了拉攏?可周衛國只不過是個複員回家的丘八,有什麼值得湯司令拉攏的?」

陳禮和苦笑道:「就是因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所以我才擔心。商場如戰場,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現在,我不就是『不知彼而知己』嗎?」

陳福安慰道:「老爺,您就放一百個心吧,雖說商場如戰場,可商場畢竟和戰場不同。那周衛國就算得湯司令看重,頂多是會打仗,說到做生意,他一個新手難道還能跟老爺比?」

陳禮和說:「話是這麼說,可他既然認識劉志輝,這事總是多了變數。」

陳福笑了,說:「老爺,您這可就是多慮了。別說只是一個劉志輝,就算加上湯炳全又怎樣?蘇州場面上的人都知道,湯炳全的後台是軍統的戴老闆,戴老闆在的時候,固然是棵參天大樹,湯柄全倚靠著這樣一棵大樹在蘇州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大家也無話可說。可如今戴老闆早已駕鶴西遊(戴笠於1946年3月17日從北平飛往南京時因飛機失事死於岱山),湯柄全和軍統新任的毛局長可沒什麼交情。沒了戴老闆和軍統這棵大樹,他湯柄全的風光日子早就到頭了!我們是買賣公平的生意人,蘇州又遠離戰事,軍隊無權干預地方政務,湯柄全一個失了後台的警備司令,能把我們怎麼樣?其實說到底,我們和王市長打好關係才是根本。聽說王市長可是光復後重慶直接委派過來的,背景深厚,可以直達天聽!我們只要靠上了王市長,他湯柄全一個過氣的警備司令又算得了什麼?還有,您忘了,前幾天周衛國不是還得罪了王市長的小舅子嗎?王市長能這麼容易放過周衛國嗎?周衛國現在是身不由己,他既然要做好人,就要解決那上千工人的生計,而要解決那些工人的生計,他就必須開工廠,做生意。而只要他生意賠了,以他的性格,再為了周家的虛名,他一定不會丟下那些工人不管,到時候,他還不是只有來求我們收留那些工人?真到了那時候,我們提出的什麼條件周衛國敢不答應?」

陳禮和想了想,緩緩說道:「你說的是。看來是我多想了。不過周衛國那邊的動靜你要時時給我留意著。」

陳福說:「老爺放心,周衛國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我們布下的眼線!」

陳禮和點了點頭,說:「陳福,你的大功,老爺不會忘記的。」

陳福趕緊躬身說道:「小的能有今日,全靠老爺栽培,不敢居功!」

陳禮和看著陳福,滿意地笑了。

※※※

可是隨後幾天,陳禮和得到的回報竟然都是——「周衛國在看書!」

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回報時,陳禮和還奇怪地問陳福:「看書?周衛國看的都是什麼書?」

陳福回答道:「聽說都是和紡織有關的書。」

陳禮和聽後,忍不住大笑,說:「看來這周衛國還真是想子承父業,不過現在才開始做功課不嫌太晚了點嗎?」

陳福也笑道:「他倒是好學得很,可做生意要是光看幾本書就能學會,我們這些生意人也不用混了,直接找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

陳禮和說:「他要是做別的生意我還有些擔心,可他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做紡織生意,那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陳福說:「是啊,現在的周家哪裡還有當年執蘇南紡織業牛耳的風光?不說別的,去年光是蘇南的絲、棉、麻這些原料,我們陳家就收購了超過七成!今年可能會更高!只要我們牢牢掌握住這些紡織原料,他周衛國怎麼紡紗織布?既沒有原料又沒有產品,他拿什麼和我們競爭?」

陳禮和笑道:「那就由得他折騰去吧,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能把周家敗成什麼樣!」

這以後,再得到周衛國閉門讀書的回報,陳禮和都是一笑置之。

※※※

幾天以後,周衛國終於開始做生意了。可他做的頭兩筆生意卻怎麼看也不像和辦紗廠有關,這讓陳禮和頗有些摸不著頭腦,因為這兩筆生意是:第一筆,買進一家酒鋪;第二筆,買進500根粗毛竹。這兩筆怎麼看都八竿子也打不著關係的生意讓陳禮和想了整整一個晚上也沒想明白,最後,他不得不放棄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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