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烏雲 第十八節

2月1日,大年三十。

看著名單上的前關東軍軍官一個個被捕,一夜未睡的周衛國、劉遠心情都輕鬆了起來。

天亮以後,當兩人向同樣一夜未睡的吳偉華和陳怡彙報後,吳偉華將幾張紙遞給了兩人,說:「周團長、劉政委,這是我和陳副專員擬好的《告通嶺地區日本居留民書》,你們看還要不要再改改?」

周衛國接過那幾張紙,和劉遠一起看去,只見紙上都是娟秀的毛筆字,寫著:

「通嶺地區日本居留民們:

德、意、日法西斯侵略者,已先後被打垮。中國人民、日本人民和世界被法西斯奴役的人民,一齊得到了解放。

中國人民和主張和平的日本人民,要徹底取得解放,必須逮捕戰爭罪犯,進行懲辦,藉以達到根絕法西斯侵略主義的目的。日本法西斯領袖東條等,早已逮捕就案,通嶺地區的日本戰爭罪犯法西斯分子,不但不痛改前非,反而到處秘密活動。宣傳破壞和平的法西斯分子,暗殺日本工作人員,陰謀企圖將屠殺人民的法西斯主義再興。

今天逮捕的這些日本人,都是日本侵略者和戰爭罪犯。對普通日本居留的人民,我們民主政府是一定要加以保護,使你們安居樂業的。日本居留民,也要協助民主政府,根絕法西斯主義,逮捕戰爭罪犯,建設一個新民主主義的日本。

『日本人解放聯盟』本是日本勞苦大眾為爭取解放自由、消滅法西斯再起的組織。而通嶺支部自從成立以來,完全以敷衍的手段,謀取勾結、容留戰爭罪犯和不良分子等意圖不軌行動。此事被民主政府察覺。為確保治安及保障一般日本人民的安寧起見,除將該戰犯等逮捕就案外,並將通嶺『日本人解放聯盟』支部於今日予以解散。今後通嶺日本居留民一切事務,均由通嶺行政公署所轄的通嶺地區日本人民管理委員會辦理。

同時,為了根絕日本法西斯主義的餘孽:

第一,戰爭罪犯與法西斯分子,如到民主政府自首,民主政府將予從輕處理。如仍執迷不悟,藏匿隱居或逃亡,逮捕後罪加一等。

第二,主張和平的日本居留民,要積極舉報戰爭罪犯,若有故意匿藏戰爭罪犯者,必將受到民主政府的法令制裁。

第三,凡一切日本居留民,藏有任何武器、彈藥與軍用品,要主動上繳於民主政府,否則,民主政府將予以法律制裁。

通嶺地區行政督察專員公署

一九四六年二月一日」

周衛國和劉遠看過後,都說道:「吳書記,陳副專員,我們覺得這份《告通嶺地區日本居留民書》寫得很全面,沒什麼需要改的。」

吳偉華說:「既然這樣,那就定稿吧。周團長,聽陳副專員說你的日語很好,把這份《告通嶺地區日本居留民書》翻譯成日語的工作,就要麻煩你了。」

周衛國點頭道:「這是應該的。」

吳偉華突然苦笑道:「本想過個好年,沒想到日本人這麼不安分!過完年行署掛牌後,工作恐怕也不輕鬆啊!」

周衛國微笑道:「吳書記,日本人就像狗(不好意思,這是對狗的侮辱),你不打痛打怕它,它總是要叫喚的。」

吳書記笑道:「它再叫喚又有什麼用?有你周團長和劉政委在,它們也只有干叫喚的份了!」

屋裡幾個人都笑了。不管怎麼樣,能夠預先發現並消除一場暴亂,都是值得高興的。

吳偉華突然想起一事,說:「對了,今天就是除夕,給日本居留民分發過年物資的事情一定要儘快落實,畢竟這些普通日本人民還是無辜的!」

周衛國說:「吳書記放心,我已經安排人手開始分發物資了。」

吳偉華點頭道:「這就好!通嶺可千萬不能亂起來啊!」

※※※

伴隨著各種物資的分發和《告通嶺地區日本居留民書》的全城張貼,通嶺市因為一百多前日本關東軍軍官被捕而顯得緊張的氣氛漸漸趨於平靜,隨後,節日的氣氛又開始濃了起來——至少表面上看是這樣的。

※※※

午後,周衛國和劉遠在團部的會客室里見到了藤田實彥。

即使現在是階下囚的身份,藤田實彥還是保持著很好的儀容,沒有一點驚惶的樣子。這讓周衛國和劉遠都不得不暗暗佩服。

周衛國首先微微一笑,用日語說道:「藤田大佐,很遺憾,我們在這樣的情景下又見面了。我知道你會中文,不過如果你想說日語,我也沒意見。」

藤田實彥目中訝色一閃即逝,隨即臉上露出了恍然的神情,用中文說道:「原來周團長懂日語!既然這樣,那我們原本所謂的天衣無縫簡直就是個笑話!周團長深藏不露,藤田佩服!」

這話倒是藤田實彥的由衷之言。

周衛國笑道:「藤田大佐又何嘗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藤田實彥微微一笑,說:「彼此彼此!」

周衛國輕輕一拍桌子,說:「很好!既然我們都是明白人,這種場面話就不必多說了。藤田大佐應該能猜到我想從你這裡知道些什麼吧?」

藤田實彥笑笑,說:「周團長無論問我什麼問題,我只有三個字!」

周衛國聳聳肩,說:「你是不是想說,無論我問你什麼,你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藤田實彥淡淡地說道:「正是!」

周衛國一指藤田實彥,說道:「兩個字!」

藤田實彥一呆,隨即明白周衛國的意思,不禁啞然失笑:「周團長又不是那些腐儒,怎會如此拘泥?『不知道』只是指我的態度,至於說出來的話,那自然可以是『不知道』,『不明白』,『不懂』之類!」

劉遠突然搖了搖頭,說:「請恕我直言,藤田大佐,『不知道』不是你的態度,而是事實!」

藤田實彥有些好奇地說道:「哦?願聞其詳?」

劉遠說:「不知藤田大佐知不知道,在通嶺市區的日本居留民共有多少人?」

藤田實彥正要說話,劉遠卻擺了擺手,說:「藤田大佐,你不用急著說『不知道』,因為我問的並不是你所組織的參與暴亂的前關東軍官兵數量,而是指目前居留在通嶺市區的所有日本人!」

藤田實彥眯著眼說:「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我組織暴亂?你們抓我,用的是抓捕戰犯的借口,可我以前雖然是關東軍第一二五師團的參謀長,在通嶺卻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並不符合戰犯的條件!你們這樣對待我,是否合適?中日之間的戰爭已經結束,難道你們還要違背你們中央政府的命令,追究每一個日本軍官甚至每一個日本軍人的責任?由此導致的一切後果,你們能承擔得了嗎?」

周衛國哈哈大笑,邊鼓掌邊說道:「精彩!精彩!藤田大佐果然好口才!」

藤田實彥向周衛國微一躬身,優雅地說道:「謝謝!」

周衛國卻話鋒一轉,說:「就不知藤田大佐在南京大屠殺中的表現,是否一樣經得起推敲?」

藤田實彥臉色終於變了。他以前曾作為日軍某獨立輕裝甲車中隊中隊長率部參加過南京戰役,南京城破後,比起那些普通步兵來,也著實沒少做過惡!這事他以前曾作為自己的榮耀時時向人提起,只是在日本戰敗後擔心被中國政府清算這才不再對人說。這事知道的人實在不少,想要抵賴怕是不容易。

劉遠嘆道:「為什麼你們日本人總是要到撞得頭破血流了,才能明白什麼路是走不通的?」

藤田實彥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劉遠繼續說道:「藤田大佐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藤田實彥想了想,認真地說道:「我真的不知道!」

這回的語氣倒是誠懇了許多。

劉遠搖了搖頭,說:「我告訴你,是一萬六千人!」

藤田實彥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卻不知道劉遠突然說起通嶺市區的日本居留民數量是什麼意思。

劉遠繼續說道:「那麼你知不知道通嶺市區總共有多少人口?」

藤田實彥搖了搖頭,這個他更加不知道了。

劉遠說:「十四萬!也就是說,日本人在通嶺市區的總人口中,只佔十分之一多一點,其中還有大量的老弱婦孺!」

劉遠說到這裡,藤田實彥已經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但臉上的神色反而輕鬆了起來。

劉遠繼續說道:「那麼你藤田大佐手上可用的人有多少?你手中可用的武器有多少?暴亂成功的可能性又有多少?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你們暴亂成功,那又怎麼樣?通嶺周邊都是我們的部隊,一旦我們的部隊反擊,你們有什麼退路?你們這些軍人倒是可以一走了之,可留在通嶺的那麼多日本老弱婦孺呢?雖然我們中國人一向寬容,但我不敢保證在你們犯下這樣的罪行後,我們還能以寬容的態度對待他們!你們犯下的罪惡,責任卻要由他們來承擔,你覺得這公平嗎?或者你倒是想過把他們一起帶走?日本都戰敗了,你們在中國還能逃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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