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敵後根據地 第二節

李勇面色稍霽,但還是有些不放心,說:「你真的沒把他們怎麼樣?」

周衛國有些生氣了,說:「我說老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我說沒把他們怎麼樣就是沒把他們怎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他們兩個眼皮底下跑走是第一次嗎?」

李勇一想,倒也是,上次北上途中周衛國不是也從石頭和鐵牛兩人的眼皮低下溜到山下了嗎?不由放下了心。不過很快,李勇又在心裡罵開了石頭和鐵牛兩人了。這兩個兔崽子,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看人的!兩個看一個都看不好!明明知道周衛國不是普通人也不長點記性!活該他們丟人!

許光榮卻沒有收起駁殼槍,只是將駁殼槍的槍口放下了一些。從李勇的講述中許光榮也明白,這次護送的學生能安然無恙全虧了周衛國的臨機決斷,但在周衛國的身份明確之前,他也不敢大意!畢竟根據地建立起來還沒多久,敵情又複雜。

周衛國將雙手放在桌上,微笑著對許光榮說:「許連長,你看,我現在全身上下沒有一樣武器,就這樣你還不放心嗎?」

許光榮心中暗道:「你手上倒是沒武器,但你徒手殺鬼子的事情誰不知道啊?還叫我放心?」

不過想起周衛國殺的是鬼子,許光榮還是在遲疑了一會後收起了駁殼槍,走了過來,坐在了桌子另一邊的板凳上,卻仍然警惕地看著周衛國。

周衛國又轉向李勇說:「老李,我們認識也有十幾天了吧?這十幾天我們還從沒好好聊過,怎麼樣?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大家一起坐下聊聊?」

李勇和許光榮交換了一個眼色,又看了看周衛國,最後走到炕邊坐下了,有意無意將自己的步槍也擺在了炕上。

周衛國心中暗贊,李勇這一坐可大有深意。現在自己、許光榮和他剛好形成一個三角,假如自己真是「壞人」,突然發難,不管動作有多塊,在一瞬間都只能先殺一個人,在他再次動手之前另一人至少還來得及開槍,就算打不中他周衛國,只要槍聲一響,還是能夠有效示警的,這樣一來他周衛國要想安然逃跑就不那麼容易了!

雖然知道李勇的用意,周衛國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等許光榮和李勇都坐定後,才緩緩說道:「我知道你們都在懷疑我的身份,我本來也是想告訴你們的,但我這個人不習慣在不平等的條件下談話。現在我們都平等了,可以開始好好談了!」

許光榮想了想,說:「好,既然你有誠意,那我們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們都知道你有事情瞞著我們,但我們最想知道的就是——你究竟是什麼人?不要告訴我你就是個普通大學生!」

周衛國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呼出後說:「我的確有很多事情瞞著你們。不過現在我可以把這些事都告訴你們。我其實不是普通大學生,而是一名國軍軍官!」

許光榮皺了皺眉,但很快又舒展開了。

國共兩黨雖然你死我活地打了這麼多年,但現在畢竟是國共合作了,大家都是中國人,值此民族存亡之際,正應該攜手合作,共同抗日,所以仔細想想周衛國這國軍軍官的身份倒也不是那麼讓人難以接受。

李勇卻突然說道:「如今是國共合作抗日,你就算是國軍軍官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為什麼要對我們隱瞞呢?」

周衛國想了想,說道:「這一點我會慢慢跟你們解釋的。不過我想先問你們一個問題,不知許連長和李班長知不知道南京大屠殺?」

許光榮和李勇對視了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周衛國嘆了口氣,目中已有淚光,緩緩說道:「我記得差不多同樣的問題今天白天我已經問過李班長了。其實你們並不知道南京大屠殺,最多是聽說過!但我不一樣,我是親身經歷過!我親眼看見過鬼子屠殺手無寸鐵的南京市民和放下武器的國軍官兵!那種慘狀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聽周衛國說到「放下武器的國軍官兵」時,許光榮和李勇都不由皺了皺眉頭,在他們看來,一個軍人,最為可恥的事情就是放下自己手中的武器!

周衛國注意到了兩人的表情,不由正色道:「許連長,李班長,我知道你們看不起國軍!以為國軍都是貪生怕死的人!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國軍也是中國人!他們也愛自己的祖國!他們也是熱血男兒,也有軍人的榮譽感!他們也不怕死!這一點我敢保證!因為我自己就曾作為國軍的一員參加過淞滬會戰和南京保衛戰!」

許光榮和李勇都是臉上一紅,南京保衛戰他們雖然不怎麼清楚,但淞滬會戰的慘烈卻是中國人都知道的!

周衛國深深吸了一口氣,心情終於平靜下來,說:「不過在民國二十一年之前,我的確就讀於蘇州東吳大學法學院,那時我的名字不是叫周衛國,而是叫周文。『九·一八』事變後,我還和同學一起組織過蘇州學生的『雙十』抗日遊行和『一二·一七』抗日大遊行,為此還蹲過監獄。當時當局給我的罪名就是通共!」

說到這裡,周衛國不由笑笑,說:「沒想到我現在倒是真的通共了!」

許光榮和李勇都是一笑。李勇更為自己的眼光感到驕傲——原來周衛國的確曾經是「大學生」,難怪他身上有種讀書人特有的氣質。

周衛國繼續說道:「後來『一·二八』淞滬抗戰爆發,我和東吳大學的十幾個同學一起到上海慰問抗戰的十九路軍。後來有一天,我到戰場上慰問一支國軍,認識了他們的營長,還親身經歷了和鬼子的戰鬥!受那位營長和那次戰鬥的影響,回到蘇州後我就有了投筆從戎的想法。後來,傳來那個國軍營長犧牲的消息,更堅定了我的想法!剛好那時中央軍校第九期開始續招學員,我於是決定從軍,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衛我的國家!為表明決心,我將名字由周文改為周衛國!還從東吳大學退了學。後來我去了南京,報考中央軍校,不久就被中央軍校錄取。在中央軍校我學的是步兵科,畢業後又被送到德國軍校留學,學的是裝甲兵專業。『七·七』事變後我們留德學員回國,我當了戰車連長,隨後就參加了淞滬會戰。後來,仗越打越大,我的官也越打越大。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打著打著我就從裝甲兵軍官變成了步兵軍官!最後還升到步兵上校團長!」

許光榮和李勇都瞪大了眼。「上校」這個玩意他們雖沒什麼概念,但「團長」是個多大的官他們還是明白的。要知道,整個虎頭山區抗日根據地好幾個縣加起來,主力部隊也就他們獨立團啊!兩人不由開始仔細打量周衛國。怎麼看周衛國也不像是個團長啊?

周衛國看見兩人的表情,知道他們不太相信,也不在意,繼續說道:「後來我就參加了南京保衛戰!」

說到這裡,周衛國目中又忍不住流淚。

李勇記起周衛國曾經說過,他的所有親人和幾乎所有朋友都死在了鬼子的手上,聽到這裡,不由也為周衛國感到難過。

周衛國強忍住淚水繼續說道:「參加淞滬會戰的國軍在會戰結束後基本都被打殘了,再加上撤退的組織工作混亂,撤退時被鬼子追著打,損失更大。好不容易撤到南京,鬼子新的進攻又來了,部隊還沒來得及好好整補就匆匆投入了南京保衛戰,所以弟兄們雖然打得很頑強,但最終南京還是陷落了!」

聽到這裡,許光榮和李勇都是神情黯然。

周衛國突然抬起了頭,憤怒地說:「南京雖然陷落,但南京城裡的國軍還有近十萬之眾,只要有良好的組織和指揮,原本也還是可以和鬼子打巷戰的。但是,我們的長官,從首都衛戍司令長官到師長,竟然都在城破之前搶先逃跑了!」

許光榮和李勇都是聽得目瞪口呆,上級扔下部隊自己逃跑?這種事情他們別說遇上,連聽都沒聽過!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剩下的官兵看長官都跑了,也都沒了鬥志。其實也不能怪他們,這些整補的新兵大多數原本就是強征來的老百姓!長官都跑了,還怎麼指望他們能好好打仗?所以他們大多選擇了放下武器投降或者裝扮成了平民!」

說到這裡,周衛國突然想起被國軍潰兵殺死的蕭雅父母,不由心中一痛。

許光榮和李勇也跟著嘆了口氣。他們當然知道沒了領導的部隊會成什麼樣。

周衛國咬牙說道:「不過他們還是想錯了!他們不知道鬼子根本就不是人!是畜生!鬼子並不在意你是放下武器的軍人,怕死的逃兵,還是普通市民,他們見人就殺!見到婦女則侮辱後再殺!總之是變著法子殺人!南京數十萬同胞啊!就這樣被鬼子天天殺!天天殺!終於幾乎都被殺光了!那裡面還有我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有和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啊!」

許光榮和李勇都握緊了拳頭,眼中也有了淚光!

許光榮一拍桌子,罵道:「這群畜生!」

周衛國繼續說道:「我恨鬼子!但鬼子本來就是畜生!所以我更恨那些把上十萬弟兄扔在南京城自己卻逃命的長官!老李,你問我為什麼要跟你們隱瞞自己是國軍軍官?還說就算是國軍軍官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但我不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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