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卷九 烈火大江 第二十節 玉碎鳴(下)

「明天就到期限了,」在已經擦黑的傍晚,林謙吃過晚飯,坐在院子里的假山池子邊,凝望著不遠處飛鷹樓朦朧的身影,腦子裡卻滿是公事,關於錦袍隊的公事:「這小子要給我什麼交代?嗯,要不要乾脆擺個鴻門宴,請王天逸三人一起出席,一邊賠不是,一邊就乾淨的拿人上路?這小子不來怎麼辦?他明顯越來越擺譜,未必不敢做出頂撞上司的事情來,要是他真是有鬼,肯定不來……還是去錦袍隊拿人穩妥點?我是要拿下他的左膀右臂的,但是他要是武力反抗的話……嗯,是不是要席濟航點上他鏢局的二十個高手一起前往?是不是於我名聲不好?」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林謙正考慮明天的計畫呢,那邊管家江寒氣喘吁吁的跑過來,氣都沒順就稟告道:「總管,大事不妙!錦袍隊有異動。」

「嗯,上午去武庫搬了二十人的武器以及夜行衣,並塗上黑油……搬到宴會廳?」「下午接替,去宋家左右偵察……偵察敵情?……未知……?」林謙一頁一頁的翻看著情報,讀完了抬頭不滿的問道:「如何現在這個時辰再報上來?」

江寒擦著汗說道:「我們拉過來的眼線恰好被王天逸命令去做準備,但這幾個人被盯得很緊,嚴禁隨意外出,就算出去也是兩人一組,須臾不離,找不到機會通風報信,這是他趁著去廚房監工的時候,塞給我們的人的。」

錦袍隊早就在慘烈的幫派之戰中被打殘了,原來的下人僕役早跑光了,所以林謙很容易的就在錦袍隊的下人護院之中安插了眼線,但這情報能傳出來實屬不易。

「今天他們要幹什麼?」林謙問道。

「錦袍隊慶功宴,王天逸要求他的十幾個骨幹到場慶賀他又立新功。」江寒補充道:「只是內部人,無一個賓客出席。」

「吃飯的多少人?」林謙問道。

「連上他們三個司禮,十一個人。」江寒回道:「都是王天逸一手帶出來的高手。他傷殘的手下今夜卻一個沒讓來,說是一個小宴會而已。」

「黑衣,黑油,普通無標誌的武器,以及成員聚集管制,情報管制……」林謙沉吟道:「這是要準備暗夜襲擊的標準程序……他要打誰?」

「我們的眼線說他們幾個心腹下午被輪番派去宋家交替監視、踩點,我懷疑……我懷疑……」連見識多廣的江寒說到這裡都哽住了,他都不相信自己下面要說的話。

林謙不用他說也知道他想說什麼,但就是這位江湖豪傑,也睜大了眼睛,張開了嘴,連刀疤都被拉長了,「王天逸他瘋了吧?」

「馬上派出人手,全程監視錦袍隊周圍,還有宋家周圍。一有情況馬上回報。」林謙站起來,有些緊張,踱了幾步叫道:「馬上讓席濟航過來,點起我的高手。讓他們帶上武器過來。」

很快情報就來了,王天逸關起大門在後院慶功喝酒,而他的一個小心腹秦盾全一直蜷縮在宋家不遠的一個隱藏據點上,監視情況。

「以我的經驗來看,他很可能要在今晚夜襲宋家。」席濟航說著,卻還在搖頭,眼睛盯著林謙,滿是不自信:「殺慕容成?」

「十一個人勝算如何?」林謙問道。

「宋家現在並無宋家的人,全是慕容秋水的手下,但據情報,人數不多,而且水平混雜,一流三流的都有,大約三十人可以作戰的樣子。」席濟航沉吟了一下說道:「要是我指揮這場戰鬥,以宋家那種地形房屋走勢,四個人放在外邊警戒,帶進去七八個人,中段留四個接應,帶四人突襲目標勉強夠用。」說道這裡,他猶豫了一下:「當然,這隻能是潛入刺殺一般守衛的情況,別的動作和別的環境想也別想。但我不認為慕容秋水就會用這麼點人守衛這麼重要的人物,肯定有伏兵不露面。」

「他把他大哥扔在宋家那種地方就夠怪異的。」林謙皺眉說道:「我先前判斷是他想做個口袋把慕容成先前的勢力一網打盡,他不是已經在江湖懸賞通緝範金星等幾個逃走的心腹了嗎?說他們里通崑崙和易月,勸誘和脅迫慕容成,出賣慕容世家利益。」

「您是說,想去宋家是有去無回的?」江寒問了句:「那現在怎麼辦?萬一那瘋子真去突襲慕容成,不管慕容秋水和慕容成是不是水火,但勢必慕容秋水要強烈反彈,說不定……我也不知道要發生什麼。」

「發生什麼啊。」席濟航有些不滿的看了眼江寒,說道:「我們和慕容秋水兩家都是有心無力,一個還內鬥著呢,一個家遭大禍還要和武當角力,誰能抽出手來?哎,我覺的王天逸這瘋子這招走得妙,說不定能揀個大便宜。」

說到這裡,席濟航神情一振道:「也許慕容秋水真是無力顧著他哥,也許他巴不得咱們替他下手做掉他呢,更有甚者,也許慕容成早被他弄死了,呆在宋家的不過是具屍體而已,他正等著有人去做這個冤大頭呢!要是王天逸真他娘的輕輕鬆鬆的殺進去又殺出來,可不是又是大功一件?咱們手頭有的證據是他和慕容成有染,現在他把慕容成親手剁了!誰還能說什麼?他上次氣哼哼的說他要給您個交代,難道就是這個交代?這王八蛋真敢想!真敢做啊!」

「脫身法?阻止他?」江寒臉變色了,又加了一句:「還是個套?放手讓他去鑽?」

「不用那麼麻煩。不管慕容秋水想不想他哥哥死,殺他哥哥的人必死。」林謙一陣冷笑:「去通知慕容那邊。消息走秘線。」

※※※

夜已深,錦袍隊內的慶功宴還在繼續。

但這酒宴卻遠不如來赴宴的人像的那麼熱烈,大部分人是抱著一醉方休的心思來的,畢竟王天逸帶回了武神的腦袋,天下第一高手居然被裝在盒子裡帶回來,這是何等的蕩氣迴腸的傳奇之舉,當然不少人還不約而同的打起了王天逸那把劍的主意,上面可是有武神的血,要回去可以掛到牆上炫耀一下了。

不過到了一看,卻都大失所望,菜倒是不少,但一大桌子人,就配了一小壺酒,這潤喉嚨也不夠啊。

就這樣乾巴巴的吃到這個點上,很多人都困了,但司禮不開口誰也不敢提回去,到了後來就干坐了,實在難受的緊。

這個時候,王天逸站了起來,朗聲說道:「弟兄們,今個我帶回了武神的首級,大家都高興的緊,為什麼高興?因為他是我們長樂幫仇人的腦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有仇不報非君子,我們長樂幫做到了!」

一群人紛紛滿臉喜色的點頭稱是。

「但是我想說,章高蟬手上染了我們多少同袍的血,他罪有應得。不過他不是我們唯一的仇敵?還有誰?」

「慕容成啊。原來的崑崙都是他背後操縱的,除了那小子還有誰?」馬上有人應答道。

「沒錯。」王天逸咬牙切齒地說道:「他不僅襲奪我地盤,殺害我同僚,更血洗了我的婚宴,讓我夫人死於非命。幫派侵略之恨,同袍被殺之仇,殺妻之恨,於公於私都是我王天逸不共戴天之人!但我不得不為了幫之利益,咬牙合血吞,忍辱負重的和他合作,終於收復了建康,但男子漢大丈夫,恩怨分明,過去他也拿回了自己的地盤,我們的合作之誼了了,現在是到了算算仇與恨的時候了。」

說罷王天逸一擺頭,一直在後面侍立的「瘋戟」趙爵易點頭示意,一把拉倒了屏風,後面架子上整整齊齊羅列著夜行衣、黑色武器。

金猴子一抬桌面,桌子傾倒了,上面的酒菜唰唰的滑落到了地上,手一壓,桌子又正了過來,他一下抽去了桌布,陶大偉把一個長長的紙卷放在上面,手一推,一張巨大的宋家平面圖就出現在了桌子上。

「現在是快意恩仇的時候了。」王天逸咬著牙笑著:「兒郎們,今夜就跟我去拿慕容成的腦袋吧,這會是錦袍隊的再一次傳奇!」

※※※

在打更者橘黃色的燈籠和哈欠聲遠去的靜謐夜色中,幾個黑衣蒙面人貓一般的越過圍牆,在宋家建築和花木投下的斑駁黑影掩護下,蛇樣的無聲蜿蜒前行。

看著昆玉樓後面那棟獨立的小樓,領頭的蒙面人做了幾個手勢,幾個人安靜的伏在了花廊石階下的陰影里,而其他人則分散了開來,倏忽不見,只偶爾可以模糊看到幾條貓一樣的影子在黑暗中閃動。

朝著那小樓閃動。

小樓並不暗,它的二樓還亮著光,兩個守衛雖然站在一起,但困的連話也不想聊,歪扭著身體抱著兵器,各靠一根廊柱半眯著眼,卻是在看不見的打盹和睏倦間跳躍。

就在這游移不定間,一個守衛感到一陣涼風吹了過來,他微微睜大了一絲眼睛,卻好像看到了地上的黑影好像活了般躍動著朝自己撲來,就如同蕩漾的水波要把自己包容起來那樣。

「哦……」守衛「哦」了一聲,這景象如同夢境,他自然也如同夢囈一般呢喃,但猛然一機靈,兩隻眼同時睜到了最大,夢與睏倦的跳躍被撕裂了。

他清醒卻還來不及做出任何一絲反應,哪怕連小指頭都沒動。他就被那黑影包了起來。

悄無聲息的吞沒了。

在朝後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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