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卷九 烈火大江 第十七節 天國淚(上)

長樂幫地盤邊緣的小城郡城。

聚賢鏢局的二當家白山正指揮人從牛車上卸下酒肉瓜果。

應聚平很快趕過來了,他提著袍角一路小跑,高興的叫道:「二哥,您怎麼剛押鏢回來就來點卯了?也不先歇幾天?」

白山本來是聚賢鏢局的一個競爭對手,本來差點買下整個聚賢鏢局,後來看應聚平有了長樂幫的通線保信,還和錦袍隊司禮王天逸拉上了點關係,前途不可限量,立刻傾身下交,不僅和把自己的鏢局和聚賢合併了,甚至心甘情願的做起了二當家。幾年下來,這才有了方圓百里之內的最強最富最有名之鏢局——聚賢。

白山呵呵一笑道:「掌柜的,我聽說天下第一俠在咱們這安營紮寨,敢不馬上過來嗎?」說著從車上抄起一壇酒,指著笑道:「這是我從汴梁帶回的杏花村百年陳釀,咱們也讓丁玉展大俠嘗嘗,別怠慢了人家。」

說罷扭頭四顧,看著滿地垃圾但空蕩蕩的廣場,白山加了句:「不在?」

「沒錯,兄弟回來的不巧。」應聚平笑著拉著白山胳膊,兩人邊走邊談:「四天前,孤膽俠趙乾捷突然造訪,然後第二天一早,丁大俠領著幾十號人和孤膽俠趙乾捷的人馬一起離開這了。」

「還回來嗎?」白山問。

「肯定回來啊。」應聚平臉上浮現出一種奇怪的表情。

白山馬上看出來了,他壓低聲音小聲道:「人馬那麼多,是不是災星禍害咱們了?開銷可大?」

應聚平苦笑起來:「他們來的這些日子,郡城酒肉價格翻了一倍,你可想而知咱們鏢局開銷有多大了。而且流鶯聚集,違法之徒比比皆是,王捕快已經讓我替他們作保,保證他們不作姦犯科,唉,你想想吧。」

看著愁眉苦臉的應聚平,白山笑了起來,他拉了拉掌柜的手臂道:「兄弟,莫怕眼前這點小事,若是和丁玉展結為好友,我們馬上可以開闢朝丁家廬州的鏢線,不止鏢線,我們可以販運物資,這是何等的大買賣?」

「他那麼多朋友兄弟,我想咱不入眼啊。」應聚平苦笑道。

「不怕,不是楊昆先生也來了嗎?巴結好楊昆先生即可。」白山斬釘截鐵的說道。

「趙大俠來了之後,楊昆先生也隨著離開了。」說到這裡,應聚平搖頭一嘆:「楊先生到真是大人物,雖然暫住我們這,但我都沒見過幾次,遺憾啊。」

凌晨的黑暗中,郡城幾十里外的一條小路上,二十多匹快馬正暴風驟雨般的前進,馬蹄不僅掀起雷鳴般的巨響,更是幾乎把腳下的坎坷的路面給翻過來。

風塵僕僕的騎士們全副武裝,都是精壯的江湖人物,只是此刻他們的表情疲勞到有些麻木,但無人停止揮舞馬鞭,在兩層山巒擠壓下的小路上,馬隊仍然箭一般的透過霧般濃郁的黑暗,放佛一隻被放進狹窄洞穴中的老鼠那般,不停朝前沖著。

遙視著遠方山坳上那一抹清晨的黎明,有人朝隊伍中心的那人請示道:「公子,天已經要放亮,屬下們是否拐進樹林開始停馬休息?」

「再跑半個時辰,出了這片山地休息。」那公子想了一下說道。

這命令這馬隊中激起了一股小小的歡呼,畢竟他們是按晝伏夜行的潛行之策趕路,在黎明時刻,睏倦疲累更勝於任何時間,現在雖然還不能立刻下馬倒頭就睡,但畢竟馬上就可以,望梅止渴的效用往往比直接吃梅還有用。

但就在這時,路邊山崖上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嘯叫,如條飛蛇一般直衝入霄。

「響箭!埋伏?」無人說話,但馬隊的所有人同時變了臉色,訓練有素的他們幾乎同時勒停了馬韁,撥轉了馬頭,眨眼間,道路中間的馬隊就好像花朵一般綻放開來了,圍住中間的指揮官,馬頭指著四面八方,騎士們無聲而迅捷的從馬背褡褳中抽出兵刃,警惕的朝四面用目光搜索著敵人。

「啊哈哈哈。」山坡上想起一串長笑,一個青年揮著一把雪亮長劍耀武揚威的從樹林里走了出來。

「你?丁玉展!你想幹什麼?」馬隊指揮者先是一愣,接著叫了起來。

丁玉展繼續大笑:「千里鴻,你還夠機靈啊,我還想等著看你的馬隊在前面拐角後的精彩表現呢?人馬爬滿地,媽的,差一點點!」

「你堵了路?」千里鴻咬牙反問,然後卻換了一臉不解的表情,他指著丁玉展問道:「你這個白痴究竟想幹嗎?看在你家的面子上,老子不想在你身上浪費時間。有事說事,沒事滾蛋,我有急事呢。」

「誰浪費誰的時間?」被輕視,丁玉展頓時勃然大怒,他揮著手大吼:「都出來!」

隨著這句話,樹林里悉悉索索,不知有多少手持兵器的江湖戰士沖了出來,生生的把這二十多個武當武士圍了個水泄不通。

臉色頓時煞白,但毫不慌亂的,武當騎士不待命令,紛紛下馬,準備死戰,一致朝外的馬頭之間頓時寒光閃閃,霜刃如電。

人馬最中間的千里鴻怒視著高處洋洋得意的丁玉展,大吼罵道:「你這個瘋子!你怎麼能對付我?我和你家是盟友啊!白痴啊!趕緊讓這群人閃開!」

「切。」丁玉展白眼一翻,復又把臉別向天空,一臉的不屑一顧。

看了幾眼包圍自己的敵人,看那各式各樣的衣著,參差不齊的年齡,混亂站位的長短兵刃,千里鴻已經確認這就是不久前為了救援丁玉展聚攏起來的烏合之眾,其精銳當然不能和自己手下這批精英比,但人數相差太多了,竟然是五比一,況且自己的人為了逃回武當,選擇了最耗費精神的晝夜顛倒的趕路方法,黎明卻是自己人體力精神最脆弱的時刻,現在怕是自己這邊是強弩之末了。

考慮一下,千里鴻放棄了強攻而出的方式,他又喊道:「你姐夫呢?趕緊讓楊昆先生出來,我和他談。」

「楊昆先生已回廬州。」這句話卻不是兩眼朝天的丁玉展嘴裡吐出來的,而是從他背後閃出的一個青年微笑著說道。

「你?趙乾捷!」不知看過多少次畫像了,儘管在這微暗的黎明光線里,千里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此人,除了慕容秋水的傀儡趙乾捷還會是誰!

冷汗立刻就下來了,千里鴻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丁玉展是個混蛋,他不怕他分毫,但現在居然趙乾捷和他一起,那麼就等於慕容秋水這事有份。

難道慕容世家和丁家沆瀣一氣了?

這個可怕的念頭一出現,立刻脊背上傳來一陣冰涼,那是因為連夜狂奔,被露水和汗水打透的衣服粘了回來,只是此刻才感到那直入骨髓的寒冷和不適。

閉目凝思很長時間,千里鴻攥緊了拳頭,大吼道:「你們想要怎麼樣?」

不再是你,而是你們了。

「你!」丁玉展終於低下了頭,他指著馬隊中間的千里鴻叫道:「跟我走一趟,咱們喝喝酒!」

「公子,屬下就算死也要拼得讓您脫生!」千里鴻的護衛頭領低低吼了一聲,接著他轉頭低聲命令道:「一會聽我口令,我們集體朝前突圍,瞅空讓公子上馬,他突圍後我們立刻斷後死戰。武當恩義就在今日成仁!」

這命令彷彿是拂動了蛟龍的逆鱗,人人精神一振,熱血回涌,馬頭間的霜刃寒劍立刻爆裂出一股無聲無息的殺氣,波濤般朝四面八方撲了過去,敏感的馬群好像感到了自己突然陷身在了嗜血的虎豹之群中,立刻騷動不安起來。

別人還沒看出端倪,但百戰之士丁玉展看著底下好像有了異狀的馬群,卻眉頭一皺,冷笑起來,他叫道:「老千,不就是喝杯酒嗎?又不是要你命,別動不動就要拚命,你的命可值錢的很。」

趙乾捷聽了這話,一愣,很快他也反應過來,喊道:「公子莫要衝動。這批人並非烏合之眾,裡面參雜的高手之精銳怕不在你武當精英之下,況且我們佔據地勢先機,以逸待勞,你們只是徒去取死而已。就算您部下銳不可當,捨命相救,讓您突圍而跑,您已經賓士一夜,馬力可能逃得開我手下歇息一晚的三十鐵騎?我發個誓,我們只是請公子暫歇幾日,斷不會傷您一根寒毛。」

千里鴻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不是因為恐懼害怕,他並不懼見慣了的殺場,他只是難以決斷。

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丁家和慕容合作之收益都小於和武當合作,怎麼可能和慕容一道要來和自己作對?

要是丁三真是混蛋到家,但靠著和慕容秋水的哥們義氣就和他的手下合作,但剛才那手下又言之鑿鑿的發誓,雖然誓言不可信,但他們一開始就大可用巨石弓箭來個不宣而戰的突襲,此刻卻圍而不打,擺明了想讓自己活著。

「公子,不要信他們!您時刻準備上馬,我們馬戰步戰護您突圍!」他的護衛統領低聲道。

千里鴻沒吭聲,這是擺了擺手,然後卻抬頭朝山坡上的兩人叫道:「我留下?可以!但你要放我的手下走,如何?」

「公子!不能這樣,我們不走!」丁玉展趙乾捷還沒答話,千里鴻自己的手下卻驚呆了,馬上這狂吼在馬群里爆炸開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