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卷八 建康縱橫 第二十九節 暗夜雨冷(二)

通體漆成黑色的巨箭無聲無息的穿開雨簾,冷冷的在夜雨上空中滑出一個索命的黑色請帖。

但這無常請的不是章高蟬,卻是軟轎中的翠袖。

「箭!」章高蟬大叫一聲,奮力朝院門正中的軟轎撲去,時光在這一刻彷佛凝滯,一切都如入水後慢了下來。

他看到正從大院裡面走來的齊元豪,臉上變了顏色,身為經驗豐富的江湖中人,雖然看不到那支箭,但他立刻嗅到院門前圍繞章高蟬四面亂飛的黑色死氣,慕容秋水的重要人物翠袖無疑也被卷了進去,臉上笑容瞬間僵硬的齊元豪,幾乎是不用跑的,而是朝軟轎撲過來的。

被突然的亂箭飛射武神驚呆的管家,還在那裡擎著燈籠發獃,腳下卻如石頭般凝固在了門檻前,抬轎的轎夫更不用提了,前面兩個嘴才剛剛張開,後面兩個低頭更是什麼也不知道,就等著主人發令行轎。

急撲而來的齊元豪第一個動作不是大叫危險,那樣毫無用處,他卻對著離他最近轎夫發動了行動。

他一腳踹在那最後轎夫的屁股上,在這武林高手的奮力一擊下,這個轎夫連個叫都來不及發出,身體就像斷線紙鳶一樣飛了出去,臉擦著包裹翠袖軟轎的柔軟綢緞,又一頭撞上了前面同排轎夫,去勢仍然毫無停留,兩個轎夫一起滾飛了出去。

軟轎一下失去依靠,向右邊猛然傾倒而來。

齊元豪要的就是這個,身體已經撲到了軟轎的旁邊,但仍然因為巨大的撲速而在繼續向前滑行,他一邊靠著軟轎猛壓,讓軟轎倒得更快,同時又起一腳,這次卻是踹管家屁股。

發獃的管家馬上就像屁股噴出了火,變成了一個巨大肥碩的二踢腳,雙腳離地朝上斜飛而去!

斜飛而出的管家好像一面巨大的人肉盾牌,擋住了大部分軟轎,但他也正好擋住急躍而來的章高蟬前面。

齊元豪連踹三人飛出大門,意圖倒轎加人盾,這一串動作一氣呵成,可以說快到不能再快了。

但人再快也快不過飛箭,更何況是刻意用強弓發出的勁箭。

天下最強武功的武神眼睜睜看著肥碩的管家朝自己迎面飛來,那雙震驚到要爆出來的小眼珠驚恐的看著自己,極速接近,空中如何借力閃躲?武神只能用手撥開他。

他的身體剛撥開一點,眼前立刻出現在轎簾波浪翻滾中露出的那張正在張開要驚叫的櫻桃小口。

轎子失去一邊的兩個支撐,還被一個武林高手死命的下壓,它必然在倒,倒很快,但比快箭來說太慢了!

翠袖還沒驚叫出來,身體依然差不多還在原來位置,武神只覺耳邊背後一團的黑暗殺氣「咻的」就要超過自己,飆入軟轎中!

激戰中哪有時間給你思考,看的就是你要幹什麼指揮下的本能了。

武神要救翠袖。

救翠袖很簡單,阻止這支箭。

但箭已經射到,距離太近了,還有閑暇去轉頭觀察去定位嗎?

武神奮力朝那方向揮去手臂,這隻手臂劃著圈,成了第二道肉盾牌。

能揮到這支快箭,章高蟬心中在祈禱。

「啊!」美女尖利驚叫聲中,軟轎側翻倒地,武神和管家空中撞在一起,齊齊落地,錦袍隊在隊尾負責警戒背後的輕功好手葉小飄的聲音高亮的回蕩在夜雨中:「東臨街二樓!二十丈!暗箭!」

那支箭卻不見了。

武神一個臨地的鷂子翻身,身體已經從後背倒地,變成了面朝地面,他甚至能感到雨滴砸在地上濺到他臉上的冷意,腳尖一點地,武神已經衝到軟轎前,在翠袖身體砸到地面上之前,伸手入轎簾,穩穩的接住了她脆弱輕盈的腰。

然後武神才回了頭,看了看身後那些突然噶然而止列排站立的殺手,每個殺手背後站著一個錦袍隊成員,恰恰站在這樣殺手的右手後的死角內,十個人每人都高高揚著兵刃,但在這瞬間,沒人,所有人都像痴情少女看見朝思暮想的情郎一樣獃獃的盯著武神。

連齊元豪和他身後幾十個慕容世家的高手也一起呆了,沒人急於操著刀衝出來或者其他,所有人都看著武神,這一刻全都痴了。

只有錦袍隊最後負責警戒的葉小飄,踩著小碎步不停的朝這邊急速退來,弓著腰的戒備姿勢讓他好像一條在黑色街道上跳躍的貓,只是手裡的輕刀高高的指定了二樓的一個窗口,嘴裡不停大叫:「紅頂小樓!東臨街!二樓!」路口裡本來衝來一邊扔雨傘一邊抽傢伙的七八個人,聽了這叫喊,馬上又轉頭沖了回去,那肯定是霍無痕的保鏢護衛隊到了。

葉小飄高昂而激動的聲音回蕩在夜空里,他說的那個紅頂小樓二樓的箭手肯定也聽見了,回報這報警的只是黑暗中「哆」的一聲輕響,那是齊胸高的強弓一頭頓在地板上的聲音。

接著是輕輕的咧嘴一笑。

輕鬆愜意的一笑。

「朋友,你箭術不差嘛!」射出那一巨箭的箭手一手握著還在微微震顫的弓身,卻笑著向對面靠窗立著的人發出這滿是調侃意味的問話,對面的人用凸出眼眶的白色眼球瞪著他,但沒有回話,因為他喉嚨上開了一個大洞,因為是一直站著的,血順著脖子流下來,幾乎灌透了胸前的幾重衣服,他早就死了,死人可以被調侃,但卻是不會回話的。

然後箭手一手繞著弓身搭過來,用右手搭上了另一手的脈搏,抱著長弓,嘴裡輕輕數著:「一、二、三、四、……、九、十!」

數到十後,並沒有繼續,因為在他念十的時候,房門被狂暴的踢開,七八個渾身濕漉漉的錦袍武士挺著兵刃沖了進來。

箭手絕不驚慌,相反卻微笑的看著他們,還很滿意的點了點頭。

幾個武士突入房間後,卻沒人向房間里唯一的活人發難,而是大吼著,揮舞著兵刃,在牆上和柱子上留下一道道疤痕,做完這一切,他們才好像突然發現了窗檯的死人一樣,幾個人朝它猛衝過來,當頭兩個人同時凌空飛起一起朝它狠狠踢去。

箭手微笑著一送手,懷裡長弓立刻朝對面直立屍體倒了過去,在弓身靠到它身邊的同時,背後的兩隻破碑裂石的重腳也同時踢到了它背上。

「喀喇!」一聲驚天大響,撞爛了窗檯,磚石窗欞飛濺中,那喉嚨開洞的屍體和那支強弓一起摔落進外邊的冰冷夜雨里。

還不等飛踢屍體的兩人靴子落地,箭手迎著從缺口撲進來的腥風冷雨,在陰影里雙臂一划,手裡就多了兩把雪亮的輕劍,腳步一擰,跟著屍體從缺口裡撲了出去。

屍體已經是布袋般的死物,從二樓摔落到泥漿覆蓋下的青磚上只發出一聲悶響,悶響過後隨後又響起此起彼伏的輕響,那是武林高手魚貫落到地面靴子的輕響。

領頭的正是「箭手」,他仰起臉看向章高蟬這邊,臉上的刀疤在夜雨里閃閃發亮,「給我殺!」大吼聲彷彿震的周邊雨水四散飛濺,隨著這聲吼,圍繞在屍體周圍如狼似虎的錦袍隊高手如群狼般朝院門飛突而來!

「什麼?怎麼回事?翠袖小姐安否?」霍無痕從靜靜停在街道的馬車中探出頭來,看著自己的一群手下先突進馬車邊小樓,然後又魔術般從另一個方向如虎狼一般挺著寒光閃閃的兵刃轉瞬間衝過十字路口,瞬乎不見,他急急的問道。

旁邊騎在馬上護衛的燕小乙渾身已經被小雨打透,他也和少幫主一直在注視著那群錦袍隊,直到人已不見,但聽到訊問扭過頭來,卻是滿臉微笑:「您不必驚慌。有雨,您請坐回去。」

接著一把抽出短刀,扭頭大聲命令貼身護衛隊:「情況有變,馬上掉頭回府!兵刃出鞘,保證公子絕對安全!」

軟體傾斜過來,轎簾也自然傾側過來,章高蟬看著自己一隻手撐住的較弱無力的美人,自己卻先痴了。

人往往不是因為被愛而感動,而是因為自己的付出而自己感動自己。

不過翠袖並不知道在石光電火間外邊發生的一切,打量了一眼章高蟬的她,突然面孔扭曲的又發出一聲尖叫,好像看見了鬼魅一樣,她奮力掙扎,甚至還用繡鞋踹在章高蟬扶著她的胳膊上。

踢了他胳膊一下,這只是女子驚慌時候的掙扎,弱的就像螞蟻撼樹一般,但此刻的武神馬上皺起了眉頭,彷彿打在自己胳膊上的不是一隻繡鞋而是那柄一舉擊碎秦始皇座駕的博浪椎,所以他不僅呻吟一聲,而且連那隻扶著翠袖的手臂都放脫了開來,被翠袖踢開了!

翠袖掙開了章高蟬的扶持,一下摔到了地上,而渾身顫抖的她如同躲避鬼魅一樣,毫不在意這千金之軀的摔痛,毫不停留的手足並用的從軟轎後面爬了出去!

章高蟬收回了手臂,站直了身體,看了看翠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滿臉的驚詫。

接著他收了驚詫,扭回頭,眼前滿是寒光閃閃兵刃襯照下的痴痴眼神。

他們這樣看著武神,彷彿是臣子們在台下滿心期望新皇帝登基加冕的開始。

「畜生!」武神低沉的罵出這句話,他知道他們等待的是什麼。

他伸手朝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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