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卷八 建康縱橫 第二節 甲等學徒

王天逸是跌跌撞撞的邁進的門檻的,劉遠思沒有點頭,就靜靜的坐在黑暗裡等著他。

從劉遠思這幫主身邊的智囊重臣親自來找自己的那一刻起,王天逸的心就撲騰著亂跳,把胸口都撞的生疼,一股血從腳底直衝頭頂,讓他臉上如喝醉酒的人一般紅暈滿面,連腳下都踉蹌起來。

是緊張。

就算孤身面對十個一流高手,王天逸也沒如此緊張過。

更要命的是,這緊張盡頭還有一絲絲的期望,這期望他想要的連看不敢仔細看,就如黑暗隧道盡頭的那模模糊糊的光暈,只有一點點模糊的影像,但足夠讓你心悸的淚流滿面,生怕一使勁看它就化作了泡沫飛散開了,又或者是確認了他本來就是幻想出來的泡沫。

但劉遠思並不打算玩什麼制心手段,他直接告訴了王天逸他看見的不是泡沫,是真的。

洗白!

王天逸一聽這個詞,胸口就砰的一聲「炸」了開來。

然而沒等這飛散的火與光消散露出金光大道來,劉遠思下半截兩個字卻如最暴烈的風暴瞬間這火與光同時凍結在那裡,連王天逸的腦袋都凍得結結實實,不知道是該歡呼還是悲叫。

王天逸僵在了那裡,只剩下目瞪口呆,手腳發抖。

看著王天逸那模樣,劉遠思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那句話簡直如一擊閃電刀劈在對方脖子里,是自己的責任,所以他補救起來,他冷冷的問道:「王天逸,你知道你的過失有多大嗎?」

腔調冷的如同不是在說話,而是吐出一條冰河。

王天逸愣了很久,才「唰」的一個半跪,乾淨利落到極點:「屬下罪該萬死!」

劉遠思微微點了點頭,對自己王天逸從剛才的震驚中恢複過來非常滿意。

果然那邊廂王天逸腦袋開始靈光起來,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幫主和劉先生能讓我這帶罪之身苟延殘喘到今日,屬下萬死無以為報!只有手上還有些三腳貓的功夫,請幫主和劉先生給屬下一個戴罪立功、報效幫派的機會!」

劉遠思長出了口氣,語氣帶了暖意:「王天逸,我這裡就不和你說那些虛的了,你半年前做的很好,你這個人可以說有才也有德。我本人還是非常看好你的,這些日子來一直為了你的事情向幫主進言……」

「劉先生的大恩大德我末齒難忘!」王天逸趕緊說道:「燕統領和俞統領曾多次向我說過,劉先生肯定救我……」

「救你的不是我,是幫主。」劉遠思輕輕一笑,話音一轉:「我不過是做了我份內的事情而已,不至讓有功之人受委屈,只是你這傢伙倒三番五次送銀錢於我,卻是看輕我了,我眼內只有公事,公事何須費一銅板?」

「屬下該死!」

「罷了。」劉遠思說道:「最近我和幫主談起你的事情來,覺的你這樣倒是廢了個才能,於是我就託人去給你去青城洗白。」

王天逸心跳的砰砰想,放在地上的手一下子捏成了拳頭。

「但是很令人吃驚,居然無法洗白!」

「什麼?!」王天逸猛地抬起頭來,雖然早知道了結果,但是再一次聽到仍然是驚訝,期望可以讓人對同一件事情有無數次驚訝。

「青城不肯抹掉我與他們的仇?」王天逸問道。

「當然不可能。青城不會和我們長樂幫做對,我原來也以為是芝麻大的小事,一點錢甚至不用錢就解決了。但我也沒想到。」劉遠思搖了搖頭,看模樣竟是自己也難以置信的樣子:「你知道洗白的程序是先托與兩邊都說得上話的第三方武林人士前去探探口風,最近幾年濟南分部一直在和青城做鹽買賣,熟悉的很。於是隨便找了個縉紳去找了青城的熟人,看看他們關於你的記錄是如何,沒想到一查之下,大吃一驚,別說你的那價值兩千兩銀子的江湖通緝令沒找到,連你的名字在歷屆學徒名單都沒找到!」

「啥!」王天逸自己也驚的合不攏嘴了,叫道:「我在那裡學了三年武藝,怎可沒我名字?」

劉遠思此刻倒像是聽了笑話,一肚子要笑出來的模樣,他接著說道:「別說你名字了,連那次你擊斃的教官弟子的記錄都和你原來說的截然不同,有的是病死的,大部分人在記錄上行鏢遇到悍匪戰死的……」

「那次的確是我殺的!還有胡不斬!可以問他啊!我絕沒有誤報!」劉遠思不急,王天逸倒急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哈!」劉遠思沒忍住,輕笑一聲,說道:「原來還竭力要撇清恩怨洗白,現在怎麼巴不得往自己身上扒了!聽我說完,據說戰死的十幾人,殺了一百二十多匪徒,擊退三百多匪徒,不知道什麼京城邊間什麼時候有如此強大的黑道幫派蹦出來?哈哈。至於你,青城年輕一點的弟子根本不知道,老一點的人嚴禁提起的。況且聽說現在青城掌門有個叫甄仁才的心腹和你有滅門之仇,估計也沒人敢說什麼。」

「我們自然知道誰真誰假,了解這個情況,還是派人和青城掌門張五魁談了,直言相告要清了你的恩怨,但張五魁說當時他沒去,不知道具體情況,又說當時發通輯令可能是誤會了,因為當時的韋掌門一直腦袋不清醒,說不定把死傷的原因張冠李戴到不相干的人頭上了,還說別說沒這個人,就算有,一個小弟子怎麼可能造成青城高手十幾條人命的損失來?還說當時確實有一個使用雙劍的弟子,不過他和你同名不同字,而且得了肺癆回家就死掉了,還給了具體地址。他們一口咬死,我們有什麼法子?總不能對簿公堂吧,說你確實是青城弟子,確實一人斬殺多人?還是自己的教官?嗯?!」

聽劉遠思說到這裡,王天逸冷汗已經流了一額頭,他倒不是害怕甄仁才,而是害怕自己無法洗白就麻煩了,因為他是暗組出身,有很多的戰功和經歷,暗組之外的人並不知曉,只有洗白之後,才可以帶著戰功轉職陽光戰士,一來就是極其高的幫派級別。

但若是洗白不了,戰功轉不了,就等於幫派新丁了,難不成讓他再從頭殺出一場富貴來?況且暗組之外的戰士並無那麼多的廝殺機會,這要升職到和暗組鷹領一般的職位要多少年了,不說武功顛峰有多少年,就是有沒有命活那麼長還難說呢!

「劉先生,您可……我……我……洗白了……我那些戰功……」恐懼之下的王天逸居然結結巴巴起來。

劉遠思自然知道王天逸想說什麼,他無奈的一攤手:「洗白是不折不扣的江湖規矩,但青城從來沒有過你這個人,沒有人何來恩怨?讓我如何給你洗白?」

「再說了,若是你在幫派里位高權重也罷了,象段雙全、凌寒鉤那樣一出來就位居要職,只要遍告武林就夠了。而你,就算轉職,還有大敗背在身上,怎麼能給你高位?幫里誰能服?這樣的話,我們不可能為了一個普通幫眾就知會青城:與此人為敵即與長樂為敵!你級別不夠呀!」

「不過也不要灰心,年輕人要慢慢來,一步一步來,只要忠勇雙全,虧待不了你的。」

江湖中只有一句話是絕對不意外的,那就是:江湖總有意外。

王天逸半跪在那裡,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身上密密的汗冷了下來,象在冬天穿了一件水打濕的棉襖,他委實沒想到,自己盼星星盼月亮的重入江湖,居然會被這樣一件做夢都想不到的小小洗白打的粉碎。

「現在華山成了武當的附庸,木材生意幾乎全被武當壟斷了,青城現在只有和我們做生意才能不保餓肚子,料想以青城這樣老實的門派不會怎麼樣你。」月光打進來,劉遠思看得見王天逸臉上好像覆蓋了一層銀粉,知道那是汗,他這才把自己對王天逸的安排說了出來:「我已經和管建康長樂商會的林謙打過招呼,過兩個多月會有武林大會,到時候武林人士雲集江南,有用你的地方。在他安排好你的事情之前,先跟著劉三看看,先幹起來,職位名義上是商會高級學徒,先看下商會的生意好了。現在你就不用洗白了,直接用真名吧,王天逸。」

※※※

王天逸坐在劉三爺屋子的太師椅上,臉上時青時白的,眼光迷離,宛如在坐著睡覺,他還沒從這幾天的事情上清醒過來。

他不知道是應該是喜是憂。

他好像是一隻高空斬擊的飛鷹,嗜血的眼神、強力的衝擊、用鋼鐵利爪撕開獵物的肌膚,這才是他熟悉的和渴望的,做慣了暗組驍將,他腦子裡只有握刀這一想法,沒想到被編入了商會。

靠著刀才響的起來的算盤!暗組的人一直都這麼認為。

商會也有戰士,但這離王天逸的目標實在是太遠了,他要的是呆在霍無痕身邊,但別說待在他身邊,他竟然連刀都沒得握了,編進了商會。

「商會有事要用我?商會能用我做什麼?去砍誰?去刺殺誰?」王天逸木然的想著:「我能做什麼?看賬簿?打算盤?以後改行做生意了?我把這算盤捏個粉碎倒是稱手。看來日後要多求燕小乙他們了,但是劉遠思現在管著我的事情,他又不吃送禮那套,況且人一般在揚州,我哪裡能求得上他?莫不要把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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