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卷六 霧夜飛蒼 第十七節 無聲風暴

私下裡,王天逸和古日揚關係極好,此刻在公事上斬釘截鐵的拒絕了這個一直敬稱大哥的人,王天逸面上也有些掛不住,靜默了片刻後,他從火爐上摘下水壺,又給古日揚斟滿了茶,嘴裡笑道:「大哥,這次來之前,各自任務已經分配妥當,現在我們差不多大功告成了,就等著回揚州領賞金了,你何必心這麼熱?要知道,在對戰中,你多出手一次,就多一次被擊中的危險,我們何不舉杯相慶,奈何給自己找不相干的危險呢?」

古日揚看了看王天逸,無奈的喝了口熱茶,說道:「什麼叫不相干的危險?我們身為長樂幫中人,當以幫派利益為重,念主忘死、盡忠報幫,哪裡有多出來的危險?」

王天逸一怔,馬上笑了起來:「大哥說得真好,這幾年在幫里你乾的最賣力了。」說到這裡這裡,語氣卻猛地一轉,悠悠的嘆了口氣,有些失望的繼續說道:「大哥你有衝勁,小弟我就難辦了,得罪了閻王,萬死不得超生啊,唉,我拉的磨比誰都多,但給的草料比誰都少,哪天戰死他鄉,也是個沒人識得的孤魂野鬼……」

古日揚當然知道王天逸的心節,這事王天逸喝酒時候都說了不知多少遍了,但對方是長樂四老中的易月——長樂幫的二號人物,他看不慣你,你一個小小暗組指揮官能怎麼辦呢?此刻看王天逸的牢騷口氣,已經抱定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來做事。

「兄弟,看長一點嘛,你這麼年輕就做到這麼高位置,在長樂幫也是罕見,以你的才能升級是遲早的事情,何必天天牢騷呢?天道酬勤啊。」古日揚勸道。

「勤有什麼用,我不像你,有林大掌柜罩著。在長樂幫我就是沒娘養的無根萍,一見風浪就完蛋。真羨慕你啊,跟著林大掌柜一心一意的干,日後必然大有前途。你們一撥人最近在長樂幫名聲很好呢。」王天逸氣憤的用火棍敲著火爐,突又問道:「唉,前些日子,看到了世北和小乙哥,跟著少幫主風光的很啊,比我像老鼠一樣強太多了。大哥,我以前給你提過的,我轉去商會有戲嗎?要不你引薦我去探望一下林大掌柜?」

古日揚笑罵道:「你又來了,先在暗組好好乾吧。」

嘴上笑,心裡卻是極怕王天逸又來這一出:王天逸明白只要易月在一天,自己在暗組就升職無望,動了跳去其他生意的心,曾經試探過他能不能跟著林謙干,但這談何容易?要是林謙和易月談的話,只能更糟!

因為易月和林謙這對昔日的師生已經面和心不和了,易月隱隱的和幫主霍長風角力,在長樂幫上層成了一個漩渦,長樂幫中的大人物無不要選擇一條船來上。

選擇上哪一條船無疑成了一次生死攸關的賭博,賭贏了日後就是幫派柱樑,賭輸了連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林謙原本一直易月的下屬,按理說應該是易月的鐵杆死黨,但今年來,霍派利用生意和普通戰力上的優勢大大壓制了只控制了精銳武力的易月,林謙看到了這一態勢,加上他在長樂幫已經相當有勢力了,是兩派都想拉攏的炙手可熱的人,看到霍長風和易月都是年事已高了,無論誰得勢,都活不了幾天,這樣的話他覺得以自己的實力何必去賭博,就不如坐山觀虎鬥,看那條贏了再去附庸,反正自己這樣年富力強的強力人物無論去了哪一邊,都將不失富貴。因此索性學起了濟南的逍遙派,和那一邊都保有距離,專心一意的替幫派做事,想以股肱能臣的身份安然進入長樂幫的下一代幫主麾下,兵不血刃的當上新主柱樑。

當然如果霍易兩敗俱傷的話,長樂幫的下一任幫主姓林也說不定咯。由此,林謙一系的古日揚也儘力為幫派考慮,再不考慮幫派中其他事了。這樣自然林謙徹底得罪了易月了。

這樣的情況,王天逸這種地位的人自然不清楚,所以還想跳去林謙那裡,別說林謙不會肯為一個暗組戰士去說情,就算去說也只能激怒易月,而且以他逃犯的身份,不洗白怎麼能轉職?長樂幫是江湖的著名門派,但不是吸納江湖逃犯的臭名昭著,雖然他們實際上是這麼乾的,不過面子上的事總要顧忌一下吧。

聽了古日揚的回答,王天逸很失望的低了頭,悶聲喝茶起來,古日揚卻不自在起來。

他繞來繞去,本想用私交讓王天逸鬆口,沒想到自己被繞進去了,再不好意思開口求他,古日揚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知道兄弟你有困難,我自己看著辦吧。」

王天逸倏地抬起頭來,有些驚訝地說道:「大哥你還不死心?我告訴你,那姓文的和崑崙有牽扯,現在城裡有不少崑崙的人,你做事不要莽撞!」

古日揚點了點頭,說道:「我自有分寸。」說罷起身欲走,王天逸拉住了他,「大哥,證據拿了八八九九了,不要節外生枝了,在這裡,我們畢竟是外人,強龍不壓地頭蛇的。要是被他們發覺了,我們難保都有性命之憂!」

「我是長樂幫的稽鹽特使,料想這些雜魚門派不敢怎麼我!」古日揚斬釘截鐵的說道,又柔容對王天逸說道:「知道你身份特殊,不比我還有些江湖聲望,你自己小心。」

「暗中生,暗中死,就是暗組戰士的命,我不怕這個,只是不想多生旁支,引起不必要的危險。」王天逸扯著古日揚的衣袖卻不放手。

「唉,你怎麼說起這個來了。」古日揚一怔,隨後笑了起來。

王天逸一愣,放脫了古日揚的衣袖,笑道:「我替小侄子給你提個醒。」

聽王天逸說起了自己的兒子,古日揚不禁面現溫柔思念之色,不過稍後他問道:「那你去幫我逮了他?」

「你又來!」王天逸惱的坐回了床上:「我哪裡有人手做這個?!死了這個心吧,何必對不相干的人冒險出手!」

※※※

三天後,壽州下雪了,小小的雪花飄落下來,但是不像其他城市,雪花總伴著孩童的歡笑,壽州伴著潔白雪花而來的是遍及全城淅淅瀝瀝的哭聲——那麼冷的昨夜,一定凍死了不少無家可歸的人。

因為饑荒,除了遍地的乞丐興旺之外,壽州里的生意很蕭條,但最蕭條的無疑是飯館,倒閉最多的就是這種生意,因為連飯館老闆都餓死了不少,不過也有不多的飯館在苦苦支撐,今天這個小飯館裡的老闆和夥計就很高興,因為有生意上門了。

一大早就來了兩個客人,他們沒在乎殘破的桌子和臟乎乎的地面,也沒在乎只有麵條和鹹菜的招牌,直直的進來了,把手裡提著的兩隻老母雞扔給老闆:「給我燉了。」

看到好久沒見過的、在壽州昂貴之極的母雞,老闆和夥計自己的口水同時流出來了,心想這次可以在做湯的時候蹭點雞肉吃了,慌不迭的招呼兩個人。

看著兩人腰裡的兵刃,老闆怕他們不好惹,就有點惶恐的提前解釋道:「客官,燉母雞的話可得多廢點功夫,可能得一個上午。您二位得多等等了。」

「沒關係!」一個人拍拍了帶來的棋盤:「我們邊下棋邊等。」

兩人徑自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擺上棋盤,又把窗戶開了一條縫,小雪雪花馬上飄了進來。「您不冷啊?」老闆自己凍個哆嗦。「沒事,喜歡有風,爽利。」兩人再不多說,擺上棋子殺了起來。

窗戶斜對面,就是文公子的古董店。

兩人一邊下棋,一邊透過雪花看那古董店的動靜,很安靜。下了好一會,店堂里只剩下老闆和夥計肚裡咕咕的聲音,一個客人推了棋子,低聲笑道:「李哥,我去看看老王,他今次比較慘,要扮乞丐,估計凍壞了。」

「呵呵,快去快回,一會雞做出來,老張你再給他捎個雞腿過去。」那李哥笑了起來。

老張摁著刀鞘跑出小飯館,差點碰到對面走來的一個紅臉男子,他三十多歲,因為手抄在袖子里,沒有躲閃及時,兩人差點撞上。

「眼長在哪裡了?!」長年的砍殺生活讓老張說話很沖,要是他沒有任務而且在揚州,他肯定要抽這個不長眼的傢伙幾個耳光,但他現在他有要務再身,只能瞪著那張陪笑的臉盯著風雪朝前跑去。

最後一次回頭的時候,那抄手的男子正邁進李哥所在的飯館,他扭轉頭,前面這條街遠處的屋檐下蹲著一溜的乞丐,老王肯定也在那裡凍著呢,老張一邊想著同袍鼻子被凍紅的慘象,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正樂著,前面的乞丐群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猛可里街里乞丐騷動起來,突然全部朝街心沖了過去,接著就爬滿了一地。

老張知道這是有善人撒錢了,放慢了腳步,遠遠看見老王最後一個慢慢的跑了過去,拿腳踹開幾個擋路的乞丐,也進了乞丐群,慢慢的做彎下腰去揀東西的架勢。

「哈哈,」老張心裡大笑起來:「老王這傢伙這會學會撿錢了,回去得擠兌擠兌他,問問他乞討一天收入幾何,要他請客。平常這傢伙最自命清高,這次看他怎麼說!不把他的臉繰紅就不停!」

等老張把眯著的眼睛睜大,老王那個大個子已經朝乞丐群里扎了下去,爬在地上乞丐群好似黑色的烏鴉受了下驚嚇,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又圍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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