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卷五 榮譽之路 第六節 春江水暖

掌門的大壽越來越近了,青城也跟著越來越熱鬧了:又大又漂亮的擂台在校場中間搭起來了,供師傅和貴賓們觀戰的彩棚也正在緊鑼密鼓的搭建,這讓弟子們高興了,因為校場堆滿了木屑和木料,所以早操取消了,那裡成了木匠師傅們比武的場所;漆匠、瓦匠們如同螞蟻一般在建築物上面爬來爬去,爬到哪裡,就剝去那裡老房子上附著的歲月塵埃,使得它們看起來變得如嬰兒皮膚一般的鮮亮;石匠們則總是低著頭蹲在地上,讓華美的石板大道在叮叮噹噹的敲擊聲中和石屑飛舞下悄悄延伸;裁縫們也如同圍著鮮花的蜜蜂繞著笑逐顏開的教官和弟子亂轉,他們要用威武帥氣的服裝武裝每一個青城男兒。

在喧鬧中,青城的每個人都很開心:教官們很高興,因為盛典就要來了,那意味著休息、會見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和額外的花紅;弟子們有的因為有了新的衣服和簇新的長劍而得意洋洋;有的因為多年刻苦的訓練就要開花結果而激動不已;就連外來的工匠們因為有了大把大把的銀子入帳也是眉歡眼笑、幹勁十足,王天逸也很開心,因為他最近過得很順。

一個人得到不應該得到的地位,往往會讓人嫉恨。

但一個人得到他應該得到的地位,則讓人敬佩。

自從他犯禁毆人以來,弟子們心裡雖然對這個人隱藏在平庸外皮下的強悍有些恐懼和驚奇,但無疑都承認了王天逸確實應該在甲組,雖然他的青城劍法還是糟糕的一塌糊塗,甲組的精英認可了他,戊組的陪襯承認了他,和王天逸的關係自然也都融洽起來。而且王天逸把大筆的銀子給了自己的兄弟應急,這種幫助別人度過困厄的贈與感和能夠助人的能力帶來的自豪感如同一杯好酒入腸,讓他舒服的很。

除了這些還有一個好消息:他聽說岳中巔在南方吃了大虧,同去的八個人除了蔣丹之外全部被殺,他自己也受了挺嚴重的傷,背上被砍了一刀,是躺在車裡回華山的,王天逸有時候偷偷的想這是不是就是古日揚大哥說的「給自己的說法」,但這種強豪之間的衝撞就是想一想也是讓人恐懼,更何況自己就是那導火索,所以王天逸也怯於多想這事,只是知道岳中巔岳公子很可能來不了青城了,那麼自己也就不用再和他碰面了,心情怎能不好?!

加上掌門和教官們看得出來的提攜和關護,春風得意的王天逸練武的勁頭也高了起來,但是他不太會在練習的時候喂招,因為他對青城劍法的感覺太差,不能提高對手對劍法的認知,於是喂招還不如不喂,別人喂他招也吃不了他那不自覺的忽慢忽快的怪異節奏,所以他只好還是天天一個人在角落裡自己打自己的。

「天逸,甄仁才今天為何沒來?」拳法教官在大家休息的當口走了過來。

王天逸一笑:「高教官,他今天陪父母下山去了。兩位老人家還沒有好好遊玩過青州。他說他昨天已經向王教官告假了。」

教官「哦」了一聲,很嚴肅地說道:「父母來了,儘儘孝道是應該的,但不能荒廢了大事。告訴甄仁才,還有一個月就是掌門壽誕了,讓他提點神。」

王天逸趕緊點頭稱是。「我去過甄仁才住的院子,住不開四個人的,他父母來了,你住哪裡?」教官又問了一句。

「我和仁才在外屋打地鋪,兩位老人家住裡屋的床。」

「寢室空床有不少,何必睡地上?」教官有些不解。

王天逸先是苦笑了一下,心裡又是一熱:他本來打算先搬走,但是兩位老人死活不同意,說他有大恩,又都是鄉里鄉鄰,一定要住一起熱絡熱絡,還提出自己睡地上。王天逸和甄仁才哪能同意,最後半勸半強迫的讓他父母睡了床,自己和甄仁才睡了地上,幸好現在已是五月,天氣轉熱,睡地上倒也無甚大礙,但畢竟不如搬走睡床舒服,所以這兩位老人的熱情讓他苦笑,但鄉親的這種真情卻讓他心熱。

「不礙事,我們都是一個鎮子的鄉親,可以一起嘮嘮家長。」王天逸答道。

就在此時,計百連走了過來,把一杯涼茶塞在了王天逸手裡,笑道:「這是家父昨天帶來的好茶,今天我特意拿來給兄弟們嘗嘗。」

最近幾天,來青城的不僅有各路江湖豪傑,也有很多富家弟子的親長特意過來看弟子的雄風,計百連的父親就是其中之一,京城巨富帶來的茶葉當不是凡品,王天逸看那水中茶葉顏色翠綠,清脆欲滴,茶湯卻是清澈透明,知是價值不菲的好茶。

他正要道謝,那邊弟子們已經嚷開了:「拙樓買的啊,好茶啊。」

「好茶,好茶,簡直太好喝了。甜滋滋的。」

「你懂屁茶啊,你不過是看著貴就說好喝!」

「你懂?你除了拿茶葉漱口還知道什麼!哈哈。」

「入口苦,但馬上就喉底一股甜意就衝上來了,確實好。」

……

王天逸感激的拍了拍親自給他送茶的好兄弟,喝了下去,但入口之後卻覺的甜中包裹著一絲細微的辣氣,不僅微感詫異。

「天逸說怎麼樣?還可以吧?你可是去過南方的,見識多廣,說說看。」一群同門圍了上來。

「不錯。真是好茶。」王天逸笑道,怎麼能駁別人的好心腸,說好像有點辣呢。

不過過了沒多久,王天逸的肚裡就開始咕嚕咕嚕的亂響,然後就漲鼓鼓的微痛,他忍了一會,但很快連從牙縫裡吸進來的氣都變成了涼風在肚裡亂竄,有東西簡直要從肚裡衝出來,憋的面紅耳赤的他只好告假去茅廁,在他連續去了兩趟茅廁回來後,有些吃驚的高教官拍著他的肩膀問道:「你怎麼了?」

「拉肚子。」王天逸捂著肚子抽著涼氣說道。

高教官馬上讓王天逸回去休息,王天逸如同兔子一樣奔回住處。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燒水,一杯熱水入肚,炙熱的水流把腹中的涼氣一掃而光,王天逸清楚的感覺到渾身又熱了起來,真是舒服,過了一個時辰肚子也不痛了。

「真奇怪,突然拉肚子,來的也快去的也快,莫不是早飯吃壞了東西。」王天逸從床上站了起來,嘆著氣要回去練武,「哐當」大門開了,甄仁才和四五個弟子走了進來。

「仁才,你不是晚上再回來嗎?怎麼了?老人家呢?」王天逸吃驚問道。

「別提了,倒霉死了。」甄仁才搖著腦袋:「正在陪爹媽看戲,發現銀袋漏了,沒錢怎麼吃午飯?我讓他們先在戲院聽著,回來再拿點錢。」

「更倒霉的是遇到這幾個傢伙,他們也要一起下山去玩,我們拿了銀子就走了。哎,你怎麼沒去練武堂?」甄仁才有些奇怪的問道。

「我也很倒霉,剛才拉肚子,不過喝了口熱水就好了,奇怪。」王天逸搖著頭嘆氣。

「哦。」甄仁才應了一聲,突然又「咦」了一聲,目光獃獃的看著牆壁,問道:「我的龍鳴劍呢?」

王天逸跟著他的目光往牆壁上看去,果然潔白的牆壁上空蕩蕩的只有一顆鐵釘,那本來是甄仁才掛劍的地方,他雖然不富裕,但買的劍絕對是高級貨,雖然比不上李孝先送王天逸的飛鷹劍,但對於一個普通青城弟子而言,那龍鳴劍絕對價值不菲。正因為如此,甄仁才特別愛惜那把劍,連用它比武都捨不得,總是用一把生了銹的劍練習武藝,參加宴席典禮時候才配龍鳴劍的,他每天都小心翼翼的把它掛在最顯眼的地方。

甄仁才自己也是一副滿臉不解的神情,自言自語道:「我今天什麼劍都沒帶啊。」然後開始左看右瞧,東尋西找,連桌子底下都鑽進鑽出好幾回,滿口的「咦」「咦」。

王天逸今天走得比甄仁才晚,他清楚記得甄仁才他們早上走的時候,什麼武器都沒帶,那把劍確實掛在那個地方。所以看到空無一物的牆壁也是發楞,他還沒回過神來,甄仁才已經跳腳大叫了起來:「不好了!」

大家一愣,就見甄仁才瞪著兩隻眼睛衝進,好像一頭猛虎朝著床邊的柜子撲了過去,一把扯掉了鎖,猛的拉了開來。

王天逸和幾個師弟一起擠在裡屋的門口,目瞪口呆的看著甄仁才瘋狂翻動裡面的東西,然後他慢慢的停止了動作。幾雙眼睛死盯住了這背影,好像是焦急的父親在等待抱著嬰兒的接生婆告訴他是男是女。

過了好久,甄仁才才慢慢的扭過臉來,他張著嘴,眼睛像哭又像笑。

「我這裡遭賊了。」甄仁才瞪大了眼睛說道。

甄仁才住處遭賊的消息雖然沒有腿,但恐怕有著江湖最好的輕功,半個時辰以後,小院里已經擠滿了弟子,都是聽說有人被偷了趕過來的。牆頭上都上了同門,有的甚至端著飯碗一邊坐在牆上吃飯,一邊看一大幫同門在不死心的在院里亂搜,現在是伙房吃午飯的時間了。

「別戳了,沒有用。」甄仁才滿臉沮喪的坐在院里,看一個師兄正撅著屁股用劍在地上的泥土裡亂戳,甄仁才無奈的對他說道。那師兄大概是認為賊有可能把贓物埋在地里,但是這種可能恐怕和樹上長出銀塊差不多。

「王天逸你丟什麼了?」一個教官分開眾人走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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