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傢伙大大咧咧地跑過來，趙謙一陣緊張。這裡固然關著不少學者、科學家，但一般的各種罪犯也不少。腦力派的罪犯和體力派的罪犯肯定是不對盤的，雖然那些警官們總是傾向於那些高智商罪犯，避免他們被欺凌，但這種事情畢竟不可能時時刻刻地管著的。那個絡腮鬍子名叫李斌，就是這個監管中心裡的一霸，趙謙看到李斌難免會有些不自然。
林聞方倒是沒多少擔心，他看起來還是學者、工程師的范，但橙紅色的監獄制服底下卻是經過戰爭洗禮的身體，真要有人尋釁滋事他也不怕。再說了，他現在和監管中心主任都隨時能說得上話，造成任何「事故」都有辦法遮掩的。
不過，趙謙也好，林聞方自己也罷，他們擔心的事情沒發生。李斌跑到了邊上，恭恭敬敬地朝著林聞方一鞠躬，說道：「大哥好，田先生讓我給您帶個好。在這邊，您有任何需要，儘管吩咐。」
「田先生？」林聞方狐疑地看著李斌，忽然一個名字冒了出來：「田光中？」
「對。田先生一直很照顧大家，我的弟弟在他手下，現在已經是北區物流中心的副經理了。」提到自己的弟弟，李斌的嘴咧開著，笑得很是開心。
趙謙乾笑了幾聲，說：「老弟，你的交際還真是廣泛啊。」
李斌有些不滿地說：「老趙你剛才幹嘛那副樣子？我平時沒欺負過你吧？」
趙謙眉毛抬了抬，無奈地說：「我天生看到肌肉棒子就害怕不可以啊。」
「切，要不是在這地方，換個監獄你早被拆成肉片了。沒點力氣就別在監獄裡混！」李斌對這幫腦力派的人，態度多少是有些生硬。
趙謙瓮聲瓮氣地說：「又不是我自己想進來混的？」
林聞方哈哈大笑，說：「好了好了，都是我的朋友，你們就少來這套了。對了，早上我看到的那個……是什麼？」
趙謙精神一振，說：「機器狗啊。來來，我帶你去看。」
大家幾口扒拉完早飯，趙謙就帶著林聞方和李斌到自己的監室，得意洋洋地給他們介紹起那條拼拼湊湊搞起來的機器狗。這個東西，現在是大家的寵物，這個大家，指的當然是腦力派的傢伙們。
監獄生活是無比寂寞的，在華峰監管中心這種將看守嚴密度降低到無限低的地方，沒有每天非常嚴格的作息和不斷的勞役、訓練等內容，大家多出來那麼多自由活動時間越發讓人覺得寂寞。體力派的那幫人整天打球，華峰籃球隊足球隊橄欖球隊的水準已經無限逼近職業級，甚至還真有過出去的人進入職業系統發家致富的。
但腦力派的那些人就沒那麼好對付了，他們腦子是靈活，但有時候就是容易想太多，圖書館的絕大部分的書對這些因為高智商犯罪而入獄，通常都是十年二十年乃至終生監禁的人來說，實在是淺顯得可愛。監獄裡訂了N多的學術期刊，但也沒有實驗、驗證的條件，大家只好因陋就簡地找點樂子。
這裡有精密機械、電子工程等幾個方面的專家，他們一開始就用收音機、簡單的玩具等等東西，搞出了點電子寵物來打法時間。但這個項目一發就不可收拾，從一開始搞點電子蟑螂之類的東西逐漸「進化」到了哺乳類。這個電子狗可以說是整個監獄裡所有腦力派犯人集體合作出來的最高成就。幾乎所有的零部件都是從各種東西上拆出來的，一開始監管中心對他們瞎折騰還很有意見，但好歹這也是讓這幫人可以不亂折騰的一個方式，後來只要他們需要什麼東西，監管中心也會幫忙去搞到。用了差不多一年半時間，這條機器寵物狗才逐漸成型，有了現在的樣子。
寵物狗採用的是自動充電，有一個做成狗窩樣子的充電基座，用的是那種自動清潔機器人的原理，沒電了機器狗會自動跑回去，將充電介面和狗窩裡的介面連接。機器狗採用的是全聲控，監獄裡大部分犯人的聲音以及部分獄警的聲音都認得，但限於晶元處理能力，做不到辨認語音語義的程度，只是根據聲音的波動，比對內存里的資料庫，執行命令。也就是說，機器狗能夠執行的命令是有限的。但是，機器狗也有學習機制，從被造出來到現在，許多簡單的動作已經被串聯成動作組，能夠被反覆調用，大家還在努力給機器狗設定更多的動作組，這個過程很有些「訓練」「調教」的意味。
機器狗的動態控制是兩個動物學家和一幫工程師們聯合搞出來的。機器狗的跑步姿態，平衡控制，各種動作尤其是一些賣萌的動作俱都惟妙惟肖，要不是外形看起來太寒磣了點，和真的狗幾乎沒有區別，連吠叫、嗚咽、討好等等聲音發出的時候動作也都能跟得上，甚至於狗狗盤在腳邊，整個肚子貼著人的腳背在那裡顫動的動態都很真實。只是由於材料和工藝限制，他們沒辦法進一步細化了。
最讓人驚訝的還不止於此，而是狗狗的經驗庫的積累方式。設計製造者們設定出來的只是最簡單的系統硬體軟體構架，其他的都要靠狗狗自己去學習積累。它不會特意親近或者疏遠某人，而是隨著互動逐漸加強與人的關係，同時，也會逐漸加深一些固有的習慣。監獄裡的這些傢伙，將動物本身的天性和機器完美結合在了一起，這種習慣的習得，簡直就是電子化了的條件反射。作為軟體系統的主架構師，趙謙並不是搞不出更複雜的東西來，而是沒辦法讓更複雜的東西跑起來。狗狗的身體自帶的儲存空間很有限，不可能無限累積數據，許多習慣都是直接覆蓋原先重疊和衝突的部分；處理能力更是精確計算到了最細微的地方，程序再複雜一點就有可能整天死機。
這東西在監獄裡的這些人看來，不過是個玩物，他們從沒想過能怎麼樣，也就是逗個樂子。他們中間的許多人，這輩子都沒辦法離開華峰監管中心的。但是，在林聞方看來，這個機器狗卻太了不起了。從原理上來說，這個機器狗是非常高端的人工智慧的應用和驗證。用數字和機械成功模擬了許多生物習性，將歸巢原理、條件反射原理、自我保護原理等等都演示了出來。而且，實現的成本非常低。
成本低，但技術門檻可不低。趙謙沒什麼可藏私的，直接讓林聞方看了源代碼，看了全部的設計圖紙。裡面牽涉到非常多的獨特的技術，有些可能只是監獄裡缺乏條件的情況下的代用方案，但看了這些東西，還是讓林聞方覺得思路開闊了很多。
「你們太了不起了，這東西……要是傳到外面去，應該會引起轟動的吧。人工智慧的擬生物流派都白燒掉了那麼多資金，看起來現在哪怕最新的成果也不如這個。」林聞方讚歎道。
李斌難得能跑進腦力派的地盤，摸了摸下巴，說：「這東西真好玩，給我也搞個吧？」
「好啊，零部件清單給你，你去弄全了就開工。」趙謙聳了聳肩說：「這東西……我們也只能自己玩。」
林聞方忽然說道：「我可以把這東西的技術帶出去啊。這不止是個機器狗，這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技術，不應該埋沒在這裡。如果以前是沒有人看得懂這東西先進在哪裡，那是沒辦法。可我既然看到了，我也知道這東西有多牛，怎麼也不可能讓這些技術放在這裡生鏽。不光是這些硬體，你的編程語言都不同了吧，看著像是通用程序語言，但明顯經過你大幅度改變，應該是一門很適合學習型程序的新語言了吧？」
趙謙淡淡地笑了笑，說：「帶你看這個，就是為了讓這些東西能傳出去。不然你以為呢？不過，你比我想像中，技術底子更紮實一些，居然一眼就看明白了。後生可畏啊。」
林聞方沒辦法解釋什麼，自從有了火羽，他的程序水準直線上升，火羽對於自身系統的監控非常細緻，反饋給林聞方的信息很詳實，讓林聞方能夠真正深入到最底層的代碼執行層面來看待程序。要不是這樣，他也不可能現在就已經有了開發計算管線的能力和嘗試。至少現在，林聞方寫程序的時候對於系統執行效率的利用到了讓人瞠目結舌的地步，對趙謙搞出來的機器狗內核程序的理解和體悟也就尤其深刻。
有了趙謙和李斌，林聞方很快就認識了監管中心裡方方面面有點影響力的傢伙。有那些神通廣大的體力派出面，尤其是還有田光中在外面幫忙，各種零部件再也不是問題。很快就能夠有第二代第三代產品誕生。雖然拘於條件他們以前搞不出來，但後續的研究方向他們可沒少設想。能夠在牢里搞出機器狗這種東西，也讓李斌敬畏不已，加上林聞方要求，自然是全力配合。機器狗開發團隊興緻勃勃地準備搞更高端的玩意：機器猴子……
機器狗開發團隊里那些人都算得上是名動一時，如果這些人都正常在各行各業工作，這個研發團隊少說也能擔負起每年30到50億研究經費，不斷出各種成果，但現在，他們卻都局促在機器狗這樣的小項目上，打發時間。雖然他們都是有罪的人，但本心不壞的居多，大家大大咧咧地笑著，對於林聞方能夠讓他們的名字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很感激。
林聞方卻無法淡定，他跟隨著這些人學習各個領域的基礎知識和進階的應用方式還好說，他原來就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