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回 所謂德心

卓知遠突然說出這樣的一句話。雖然其他人或許不明白,但是月小猜和妙色卻俱是臉色微微一變。

她們正想問一句什麼,但是很快便看到前方不遠的一處空地之上,一個身影突然就彷彿撕開了虛空一般,很是突兀的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與從前相比,伽羅僧非恩顯得更加的清癯,原本頗有些得道高僧模樣的他,現在卻顯得有幾分弔詭之意。身上的僧袍也再不是紅黃的袈裟,而是一件普普通通灰色的僧袍,兩道白眉長長的垂下,幾乎垂肩。兩腮深深的凹陷了進去,一雙眼睛更是彷彿沒有了神采,皮膚乾枯,褶皺深得就像是拿刀子刻出來的一般。與其說站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個老和尚,倒是漫不如說一個骷髏披上了一張人皮站在他們面前,看上去就頗有幾分面目可怖之意。

「卓知遠,你的修持增長的果然很快啊,上次見到老衲之時,你還不過只是剛剛突破第六層的修持,如今卻居然已經突破了小無相鏡了。」伽羅僧非恩的話語也顯得有幾分陰滲滲的,使其更添了幾分鬼氣。

妙色眼看有些不對。就想要跟卓知遠說些什麼,但是卓知遠卻對她輕輕一搖頭,緩步上前,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的說道:「太長老一向安好?您的修持進展也實為神速啊,已經窺及大合道鏡的邊緣了吧?」

卓知遠是個異數,按照常理而言,修禪之人只能看得出來比自己修持低或者最多相同的人的修持,因此如果不是卓知遠說出來,他身後的八大神獸卻是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看得出伽羅僧非恩的修持。八大神獸如今修持也是高低不等,以妙色最高,也僅僅是剛剛抵達第七層末那識的第三鏡小須彌鏡而已,其餘紫龍算是已經觸及小須彌鏡的邊緣,而其他六人,都只是在第二鏡小乾坤鏡而已。以他們的修持,根本無法看破已經到了第七層末那識第八鏡大合道鏡邊緣的伽羅僧非恩的修持,但是偏偏只有卓知遠,自從他練就了【如意煉寶訣】之後,除非修持相差天高地遠,就好似當年他僅僅第六層意識剛剛抵達的時候,無法看破至少也到了第七層末那識第七鏡大千世鏡的月仲奕的修持一般。雖然卓知遠並沒有試驗過自己究竟最多能夠看穿比自己修持高多少層的人,但是以他現在達到小無相鏡的修持,看清楚伽羅僧非恩的修持卻並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甚至於,卓知遠覺得,即便這時候月仲奕站在自己面前,他也能一眼看穿月仲奕的修持究竟達到了什麼樣子的境地。

他這般一說出口之後,伽羅僧非恩似乎倒是已經心裡有了準備,但是妙色等八大神獸卻俱是大吃一驚。他們很清楚。修持到了第七層末那識之後,雖然都統稱之為末那識,但是每一個鏡界之間的差距,用翻倍來說都未可知之。而伽羅僧非恩如今已經是第七鏡大千世鏡圓滿,甚至窺及第八鏡大合道鏡的修持,對上卓知遠連第二鏡小乾坤鏡都沒達到的程度,那豈不是摧枯拉朽一般直接干翻?

不過再一想,卓知遠能以意識的修持取得跟第七層末那識第四鏡小虛空鏡的古燃的勝利,或許他還真有一線機會跟伽羅僧對陣。更何況,伽羅僧如今不過只有一個人而已,而他們這邊,可是站著九名第七層末那識的高手,若是合九人之力還無法取勝,那也只能說是命中使然了。

「你果然是個異數啊,當初我發現你可能是我清源山之劫,卻留有幾分德心,不曾將你擊殺,如今看來,真是我之大謬。若是當初將你掐死在襁褓之中,也便不會有今日諸多禍端了!」伽羅僧非恩那原本看上去都已經乾涸的雙目之中,陡然又綻放出仇恨的目光。看得出來,他是不殺卓知遠誓不罷休了。

卓知遠聞言,突然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死到臨頭,還笑什麼?」伽羅僧非恩怒問。

卓知遠依舊大笑不已,許久才停止下來,眼眶之中居然沁出了淚水,可見他笑得如何放肆:「德心?好一個德心啊!我自入清源山,不過是在你的講禪大會上問了幾個問題,你便諸多不滿,將我罰至外五門做個掃地的童子,這便是你的德心?古有聖人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我不知便問,何罪之有?也罷,我做那掃地童子本也逍遙自在,有碗飯吃,我自然滿足,總比我在山下飢一頓飽一頓的強了許多。我收集靈石,也不曾招了誰惹了誰,只為一個內門弟子欲搶我靈石,將我打的幾乎慘死,也不見你們有人相問。幸而陳老頭在我身內種下【嫁衣神訣】,使我瀕死之時突破了眼識,這才一腳將那秦斐踢飛。可是你們卻僅僅讓他面壁三年,而要將我逐出山門。逐出山門還不曾夠,還想令我在十萬深淵裡送了性命。也活該我命不該絕,居然真讓我走出了十萬深淵,若不是妙色一路相助,我早就在十萬深淵裡是個死人了!這便是你所謂的德心!」說著話,卓知遠掉頭看了看妙色。只見妙色也是對伽羅僧非恩怒目以視,一雙美目,此刻卻似乎欲要噴出火來。

伽羅僧非恩被卓知遠這一頓搶白給臊的面紅耳赤,縱然他現在骨瘦如柴,臉上蠟黃一片,也看不出什麼血色,可是那躁熱之意卻是冷暖自知。

「我從十萬深淵裡出來,按說該是掌門嫡傳弟子,那鄧少艾不想收我也便罷了,卻將我丟給莫詢師父。跟莫詢師父之間的是非曲折我再不想談了,雖然他也曾有害我之心,可是卻最終數次救我於水火,而你們呢?我走出十萬深淵第一日,那易東來便恨不能將我立斬於九霄峰上,那時,你們的德心又在何處?誰曾想過我那時還並無半點真訣,法術更是一個都不會?我若不是有妙色在十萬深淵裡相助,當日便又死在易東來之手了。所謂德心,便是屢次三番想要置我於死地的德心么?」

卓知遠還在繼續,伽羅僧非恩的雙手已經開始微微的顫抖了,很顯然,他內心的澎湃並不比卓知遠少,他當然很清楚。雖然如今看來,卓知遠便是那逆劫之人,但是若說是清源山一步步的將卓知遠逼上逆劫之路,也是說得過去的。

「我贏了比武大會,你們卻又不甘心,派我下山,卻又想讓孟雲高途中取我性命。幾次三番殺我不得,你們卻絕想不到,孟雲高會於我合兵一處,叛出清源山吧?隨後你們居然幾次引誘邪魔外道來途中狙殺於我,不成便自撕破臉面。親自動手了,易東來、馬天涯、秦斐……哈哈,你們還真是瞧得起我。合該我命不該絕,你們殺我不得,我便自送上山門讓你們殺,你們又沒了本事,現在卻反倒說不曾在我幼年之時痛下狠手。我只想問,是你們無能殺不得我,還是你們真的不曾下過狠手?自秦斐搶我靈石那一日開始,你們又有那一日不曾念著要害我性命?這便是德心么?那我倒是真有大德心了,五名長老、一個掌門,我都送了他們去西方極樂,還讓他們永絕輪迴,再也不必受這凡塵之苦,逍遙芥子,我又該有如何的德心?哈哈哈哈!」

看到卓知遠那狂笑不已的樣子,伽羅僧非恩再也忍不住了,老臉一翻,出口斥責道:「好一個紅口白牙的小兒,你敢說你不是月仲奕之子么?你不過是月仲奕在我教之中布下的棋子而已,從你進入本教那一天開始,你便存著顛覆本教之心!」

「哦,你果然是這麼想的,也對,到了你這個份上,你除了以此聊慰老懷,還能如何?你怕是比我還早要知道月仲奕與我的關係吧?虧你也說得出口什麼棋子什麼顛覆,若不是你們一路相助,助我提高修持漲了本領,我又如何能幫月仲奕完成他的宏願?也罷,我再不與你多言,今日,我便承諾不將你打至灰飛煙滅,我會收了你的魂魄,教你親眼看到我殺了月仲奕替我那無辜可憐的母親報仇,不管他真是我的爹爹也好,假是我的爹爹也罷。我與他何曾有過半點恩情?我卻只知道我生來便不曾見過母親和爹爹,而且我那所謂的爹爹還殺了我的母親。廢話少說,老賊禿,今日便是你陽壽終盡之時,你不敢找月仲奕的麻煩,卻想拿我開刀。也好,我便讓你知曉,何謂不世天才!八神獸退下,待我與這賊禿一決生死!老賊禿,我今日教你死的心服口服!」卓知遠陡然一聲斷喝,袍袖一揮,一股罡風平地而起,居然將身後八名神獸颳得身體搖晃不已,可見卓知遠心中怒意已經到了何等程度。

八名神獸面面相覷,月小猜也是不敢開言,但是,畢竟擔憂卓知遠修持比伽羅僧非恩差了太多,哪裡敢退下?

卓知遠見幾人不動,正待大怒,卻聽得耳旁傳來一聲禪號清宣:「我禪慈悲,卻原來卓先生蒙此大冤,也難怪怨氣衝天。非恩,你們清源山果然是天下第一大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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