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燕京霧 第166章 夜話

韓濱見韓漠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著自己,不知怎地,他發現幾年不見,這個小子身上似乎改變了許多,如果說很多年前的韓漠還只是一塊頑石的話,那麼現在這塊頑石似乎經過細細的雕琢加工,開始有了稜角,雖然還不至於鋒利到能夠殺死人,但卻依舊充滿了一種異樣的危險。

「他讓你做什麼?」韓漠神情嚴肅起來,他忽然覺得這個事情或許並不簡單,有可能敵人已經借著韓濱這個混小子的手,開始為韓家設下了某些尚不為人知的陰謀。

韓濱訕訕道:「他想讓我偷出父親的……官印!」

韓漠一震,緊緊盯著韓濱,問道:「偷官印?」心中頓時覺得這金笑佛的膽子比自己想的還要大,也更加肯定金笑佛身後一定有一股勢力撐著他。

官印是為官的根本,就像士兵手中的槍,文人手中的筆,沒有就玩不轉,最為重要的是,官印還牽連著官員本身的身家性命,雖然是世家為政,皇權衰弱,但是這官印若真是丟了,其他家族定然是群起攻之,以國家那套律法整治對付你。

所以當官的,通常都是官印隨身帶,又或者藏在誰也不知道的地方,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敢丟掉的。

韓濱見到韓漠神情有些怪異,忙道:「不過他只是借去蓋兩個印,沒有其他的……」

不待他說完,韓漠已經道:「到現在,你還信他們的話?」

韓濱垂下頭,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當然不相信,我知道那些狗雜碎不是什麼好東西,暗地裡想著對付我們韓家。所以我才要湊齊五百兩銀子,取回那欠據,只要欠據拿到手上,回頭我就砸了他的樓子,讓他在燕京混不下去。他媽的,玩到三爺的頭上,金笑佛是不想活了……不過這欠據一定要拿回來,否則真要到了父親的手裡,我這條命十有八九要沒了。」

他眼中露出恐懼之色,顯然對於韓玄道是畏懼到了骨子裡。

「那金笑佛給你的期限還有幾日?」韓漠問道。

「兩日!」韓濱道:「到了後天,要麼帶著銀子去,要麼帶著官印去,否則他們就直接來府上!」

韓漠沉吟片刻,才道:「三哥,後日我隨你去看看他,若真如你所說,這銀子我幫你出了,咱們去把借據取回來!」

「你要去?」韓濱一愣。

韓漠淡淡道:「銀子在我的手裡!」

韓濱無奈道:「好吧,我帶你去。不過我先告訴你,那裡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無非青樓賭場而已!」韓漠淡淡一笑。

韓濱嘟囔道:「可不止青樓賭場那麼簡單。」

就在此時,聽到外面傳來聲音:「老爺回府了!」一聽到這聲音,韓濱立刻變了顏色,低聲道:「小五,這事兒可不能透了一絲風兒!」

說話間,就聽腳步聲起,從院門外進來一人,身著藏青色官服,黃色金絲線縫製而成,大氣華貴,來人年近五十,身材並不高大,甚至說有些瘦弱,但是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塊永遠屹立著的石頭,瘦弱的身軀似乎是堅石鑄成,不怒自威,而他長相與韓家大宗主卻有七八分相似,臉上的表情也如同終年不露幾次笑臉的大宗主一般,僵硬而冷然,沒有一絲生氣,只是從眉目之間,才能看出他有幾分疲倦。

韓漠一眼就認出來,這人正是如今的戶部尚書韓玄道,如今韓家勢力在朝中的一號人物。

見到韓玄道進來,韓漠急忙躬身行禮:「小五見過大伯!」

韓玄道停了步子,轉頭看見韓漠,沉吟了一下,才道:「小五,你做的很好。」目光落在一旁戰戰兢兢的韓濱身上,冷哼一聲,道:「莫把你那一身濁氣,污了小五!」一甩袖子,徑自往大廳過去。

韓玄昌早已出了門來,叫了聲:「大哥!」

韓玄道點了點頭,問道:「一路上還順利?」

「順利。」韓玄昌道:「蘇觀涯派人一路上殷勤接待著,倒是沒出什麼岔子。」

「到了就好。」韓玄道臉上波瀾不驚,他為人與大宗主出奇的相似,就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一樣,冷然內斂,不動聲色,說話的時候聲音不快也不慢,但一說出來,總是讓人感到有一股威勢存在。

他見到韓夫人在旁行禮,道:「弟妹一路辛苦了。」向韓曹氏問道:「夫人,晚膳是否準備好?」

韓曹氏道:「已經備妥,只等著你回來。」

韓玄道這才道:「先去用飯吧。」

當下都去了食廳用餐,至於從東海城過來的下人,那都是有專人送過去,碧姨娘身為妾室,是不能過來的,但也不能與下人同食,所以另有安置。

「過兩日再為你接風。」韓玄道在飯桌上道:「如今京里頗有些亂,兩個尚書的位置被我們和蕭家分去,其他各家自然也要分些官位的,如今內閣正為此每日里討價還價,和菜市場沒有兩樣。」

韓玄昌點了點頭,問道:「我什麼時候去朝見聖上?」

「我已經稟明了聖上,聖上知道你已經到了京里,這兩日就會召你的。」韓玄道若有所思,頓了頓,欲言又止,提起筷子道:「先吃菜吧。」

韓漠和韓濱自然是坐在下首,韓玄道未發話,兩人都是不敢動筷子,韓濱倒也罷了,韓漠卻是覺得肚子餓得慌,韓玄道一發話,立馬不客氣地開始開吃。

韓玄道看著韓漠,忽然問道:「小五,我記得你今年已經滿了十八歲,是吧?」

韓漠點了點頭,回道:「是,大伯,已經十八了!」

韓夫人似乎明白了什麼,沖著韓漠眨了眨眼睛,韓漠淡淡一笑,低著頭吃飯。

桌上並沒有說太多話,安靜得很,吃了飯後,韓夫人自是帶著韓漠回西院去歇息,臨行前,韓濱直衝韓漠眨眼睛,臉上帶著乞求之色,韓漠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點頭,表示已經了解。

……

尚書府內,有一處很安靜的院子,那是韓玄道的書院子,整個府邸上下,沒有韓玄道的應允,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就是韓曹氏和她的兩個兒子,沒有特殊情況和他的允許,那也是不得隨意進出的。

院子里有兩棵白楊樹,風中挺立。

一拍古樸素雅的書房寂靜無聲,在韓玄道的書房裡,兄弟二人坐在旁邊的偏座上,一左一右地坐著,韓隱送上來的茶水兀自溫熱著,二人都是端著茶杯,卻沒有喝茶。

屋裡點著燈火,比起遠在東海城大宗主的那間昏暗書房,這裡面顯得明亮得多,爐子里的炭火燒得噼啪作響,就像炒豆子一般。

「兩位老人家身體還好?」許久之後,韓玄道才輕輕問道。

韓玄昌點頭道:「都很好。不過人老了,身子弱些也是難免的。」看了韓玄道一眼,道:「大哥,你的身子也差了許多,該當多保重身體才是。」

韓玄道輕輕搖了搖頭,道:「這次平定渤州郡叛亂,你和小五打得好,我韓家因此卻也獲益匪淺。如今你來京擔任禮部尚書,六部之中,我們韓家佔了兩席,這乍一看是好事,但福兮禍所伏,自盡而後,我韓家在朝中實力大了,其他家族少不得見心思也開始往我韓家身上打了。」

「頭些年,不過我在京里領著,雖說不至於為人欺辱,但是也算不得有多風光。其他家族也不曾將我韓家當成心腹大患,不過是瞧著不順眼而已。如今兩部佔兩席,這一次底下又上來一批咱們的族官,這種情勢,其他家族自然不會再掉以輕心,我韓家日後形勢,盯著的眼睛也會更多,你我亦要更加小心從事。」

韓玄昌嘆道:「這些年都是大哥在這裡撐著,也是虧了你了。」

韓玄道擺了擺手,道:「不過你初任禮部尚書,統管禮部,事兒絕不會簡單。我在戶部辦了十年的差事,到如今,也只能控制個六七成,不能完全掌握,你到了禮部,一切事兒都要從頭開始,那是更要棘手艱難許多。」

韓玄昌道:「大哥放心,玄昌來時,心中已有準備。不管如何,既然到了這個份上,總是要竭力去辦差就是。」

「朝里上層官員,一眼就能辨別是敵是友,都是世家子弟,那是好處置的。」韓玄道緩緩道:「如今你禮部的左右侍郎,一個是范家的,一個是西門家的,知道他們的背景,倒是好處理不少。但是中下層官員,卻有不少都是京試過關的,不屬於世家子弟,你也看不出他們是否已經被別家收買,那是最難甄別的,所以要留個心思。」

「是!」韓玄昌恭敬答道。

他很是明白,雖然自己在東海郡幹了幾十年的差事,名義上是清吏司,實際上權勢不比郡守弱,在那裡順風順手,那是因為身在自家地盤,所有的勢力都在自己掌控之中。但是京里卻不同於東海郡,世家雜亂,每一個部門都有著看得見和看不見的其他勢力,若是不存個小心,後果不堪設想。

韓玄道在京里待了幾十年,屹立不倒,雖然主要是身後有東海郡這堅實的後台,但是也與韓玄道為官之道的老練精明密不可分。

韓玄道所言,都是經驗之談,那是一定要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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