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兩具屍體互相重疊，堆放在一起。
零冷眼看著地面上的那兩具沒有了任何生命跡象的肉塊，臉上也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或是恐慌的表情。
如果真的要說有什麼表情的話，恐怕，就只有隱藏在那抹冰冷眼神之後的，那一抹淡淡的惋惜吧。
「我媽！我媽她！我媽她死了！死了！」
曾經溫文爾雅的張啟明大聲喊叫著。對此，零則是寬聲安慰，說道：「好了，沒事的。張少爺，那麼你呢？你願意來我的伊甸園，接受那再也不用擔心任何事情的幸福生活嗎？」
張啟明愣在當場，他看了看地板上的父母屍體，再看看那邊一臉微笑的零，沉重地，喘著粗氣——
監牢。
至少，零是這樣稱呼這間房間的。
那位科學家要對法律負責，所以，他覺得自己有義務保證那位被取保候審的朋友不至於立刻逃跑。
在這間所謂的監牢的浴室之中傳來淅瀝瀝的水聲。溫熱的氣體在空氣中蔓延，傳播著那種溫存。
吱——吱——吱——
浴室中的水聲，漸漸消失。
隨著浴簾被拉開，一隻還帶著些許露水的腳，從那裡面踏出。那小小的腳丫，輕輕地，落在了防滑墊之上。
烏黑的長髮，一直垂到腰部。
略帶著些許天然卷的捲髮上點綴著些許還沒有來得及擦乾的水漬，在燈光之下，散發出溫潤的光澤。
從背後望去，那彷彿精心雕琢的S型曲線被一張白色的浴巾緩緩包裹起來。在那浴巾之下，那雙修長的美腿緩緩移動，來到了那面被霧氣弄得模糊的鏡子之前。
抬起手，輕輕擦去了鏡面之上的霧氣。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看著那張無比熟悉的臉龐，發著呆。
片刻之後，她終於搖了搖頭，走出了房間。從冰箱內取出一瓶牛奶，打開蓋子，一邊喝著，一邊坐在大廳內的沙發上。
咕嘟，咕嘟——
白色的汁液，從她的嘴角流下，匯聚在她那尖尖的下巴上，滴落在她那緊緊被浴巾包裹著的胸部之上。
在喝完之後，她放下牛奶，拿起那已經看了無數遍的手機，目光獃滯地，看著裡面的內容。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我們女人，難道不都是為了男人活著的嗎？找到一個能夠真心讓自己依靠的男人比什麼都好。姐姐認為已經找到了，那麼，你呢？」
「你下次別再來我這裡了，我已經決定到底要怎麼做了！我們是親人，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們血濃於水，難道你連姐姐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都不支持嗎？你為什麼就不能體諒我的苦楚？一定要把我逼得那麼急？」
「我告訴過你我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對不起……」
「原諒姐姐，好嗎？我太激動了……我們五年沒見了……五年裡面，姐姐變了很多，而你卻沒有變。姐姐我有些接受不了，接受不了……」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已經決定了要去做這件事。我要去見見啟明，見見他。我不奢求自己能夠得到什麼地位，我也知道，像我這種下賤的，骯髒的女人根本就不應該期待什麼。所以我也早已經決定，終身都不再去打攪啟明。」
「作為男人的女人，就要想盡辦法讓自己喜歡的男人過的快樂，不是嗎？如果不見我就是對啟明最好的回報的話，那我情願不見。女人的命是男人給的，男人的一切就是我們女人的一切。這個道理，我希望你能夠理解，也能夠理解姐姐。」
「康康他，有腦癌。」
「這段時間裡，你一直在勸我，對我說那些狠話。我也明白，你一定是將姐姐我當成了一個愛慕虛榮的女人了。以為我想要憑藉孩子的優勢為自己爭取什麼好處，對不對？別否認，我知道你當時在我的宿舍里罵我無恥，一點都沒有自尊的時候心裡一定是那樣想的。我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沒有對你說清楚。」
「可是我擔心，如果我把康康的事情告訴你之後，你究竟會怎麼做？我們是雙胞胎，你一定會想盡辦法的來幫助我。甚至不惜連自己可以掌握的幸福也扔掉。姐姐不希望出現這樣的事情，康康的病根本就不應該再由你來承擔，這對你不公平。我的生活很辛苦，我不想把你的生活也變成辛苦。」
「所以，我一定要去找啟明。騰龍國際能夠不認我，啟明也可以不認我，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認我都沒關係。但是，我希望啟明能夠照顧一下康康。康康是他的孩子，也是張家的孩子。只要我把康康帶去見他，他們一定會接納康康的。我不需要錢，我只希望康康能夠平平安安的，只希望康康的病能夠治好。當你有一天也變成姐姐這樣時你就會理解，一個孩子對於一個女人來說究竟有著多麼重要的意義。這個意義大的壓根就沒有辦法形容的了。」
「好了，我今天發了那麼多簡訊，你看到了嗎？還是說，你還是在氣我，不肯回呢？這沒有關係。我只是想告訴你，不管任何時候，姐姐遭遇到任何事情都沒有關係。只要你能夠好好的生活，好好的走向未來。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夢想嗎？我們變成了白天鵝，一起飛向藍天。即使姐姐現在的翅膀已經飛不起來了，姐姐也希望你……能夠有朝一日，飛起來。漂漂亮亮的，飛起來……」
十二條簡訊，讓她眼眶之中的淚水漸漸翻騰。
啪的一下，一滴眼淚落在了屏幕之上，將那些字給弄花。
她抱著手機，蹲在沙發上，輕輕抽泣起來。
隨著她的每一聲抽泣，她的那一頭髮絲都會隨之顫抖，移到身前。漸漸地，遮住了她的臉，盡全力地，掩蓋著她的悲傷——
抽泣，緩緩結束。
她重新抬起頭，紅腫的雙眼讓她看起來顯得有些憔悴。
但是，簡訊並沒有完，她點開下一條簡訊，看著屏幕上的那些文字，忍不住，含著淚，笑了一聲。
「喂，我好像見到你說的那個人了呢！他叫我拐子？很明顯，他把我認錯成你了！真是一個怪人，和你說的一模一樣！我想要逗逗他，沒想到他真的傻乎乎的應了呢！真的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啊，看得出來，他很關心你。不過，他對我一口一個你做了變性手術啊，你一直瞞著他嗎？哈哈哈，姐姐知道啦！知道我們在廁所裡面吵架之後，他進來，你卻躲在廁所裡面不肯出來了。偶爾和姐姐穿同樣的衣服很糟糕嗎？你多少時間沒好好穿衣服了？不會一直都是那一套以前耍流氓時候的裝扮吧？」
文字之中的俏皮讓她摸了摸眼淚，她捂著自己的嘴，帶著淚，笑著，咳嗽了兩聲。隨後，手指下移，點開了那最後一封簡訊。
「在你眼裡，姐姐很下賤吧……是的，姐姐是賤。而且，姐姐也沒用。姐姐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的方法，能夠告訴啟明姐姐是多麼的愛著他。姐姐也知道，當你因為姐姐被打，而忍無可忍的衝過來將人家大小姐拖進房間打的時候，心裡究竟有多麼的恨姐姐不爭氣。姐姐那個時候昏過去了，但我知道，你一定又是躲在床底下了吧？姐姐知道……知道你不肯將自己凶神惡煞的一面展露在那個男孩子眼前。你在乎他的，對嗎？……我不知道那個男孩究竟是不是一個好人。或者，他是一個怪人。但我知道，他對你，絕對不可能是一個壞人。一個女孩子平生能夠找到一個關心自己，時刻惦記著自己的好人究竟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我祝福你，姐姐，真心真意的，祝福你，祝你比姐姐飛的更高，過的……更為快樂。PS：如果他以後敢欺負你，你放心！姐姐已經事先幫你扇了他一巴掌了。就當作以後他敢欺負我可愛的妹妹所付出的代價！」
淚水，再一次的從眼角滾落。
她抱著手機，聲音，也是隨之哽咽——
在長久的思念與悲痛之中，她蹣跚著站了起來，來到房間角落的一面落地鏡前。隨後，她脫去身上那緊緊包裹住身體的那一層浴巾，目光獃滯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鏡子中，出現的是一個擁有美麗身體的少女——
看著那鏡中的影像，鏡子前的她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輕輕地，貼在了鏡面之上。理所當然的，鏡中的她也是一併抬起左手，兩隻手，隔著那一層鏡子，互相貼住——
「姐姐……」
她開了口，望著鏡中自己的倒影，有些迷茫，而生澀地喊了出來。
片刻後，她的頭也是緩緩靠在了這面鏡子上，彷彿想要感受鏡子另一邊的那個「她」的體溫一般。而她那貼著鏡面的右手，也是豎起一根手指，在鏡子上滑動著——
「我們，是完全一樣的雙胞胎。你是我的一半，我也是你的一半。我們不分彼此，從髮絲到腳趾，從血液到細胞，我們都是完全一樣的。」
「當我們兩個互相面對面時，就好像在看著鏡子……我們，也的的確確是鏡子。除了鏡子的內外差別之外，我們真的……真的……沒有任何的差別……」
鏡子之外的「拐子」，用右手輕輕滑動著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