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二節 成王敗寇

李淵是從噩夢中被驚醒的。他的睡眠嚴重不足。

人在精神壓力極大的時候,總會做些千奇百怪的夢,李淵就夢到蕭布衣將他擒住,五花大綁,然後用小刀一刀刀的將他身上的肉割下來,

夢境很血腥,李淵醒來後,大汗淋漓,突然想到了什麼,向宮人問道:「怎麼太子和秦王還沒有來呢?」李淵知道李建成已到了京師,所以一直在等。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眼下只有親生兒子讓李淵感覺到可靠和有希望。李建成已到京師,可只讓手下來稟一聲,說還有事情處理,再等一兩個時辰後再來見,可現在顯然已過了那時候。

李淵心中不知為何,有了不詳之感。

起身在殿中踱來踱,望著牆上掛著的關中地圖,久久沉吟。眼下關中已處於絕對的劣勢,他根本想不出還有何良策對戰氣勢如虹的蕭布衣。

蕭布衣顯然是他的一生之敵。李淵每次想起這點,都是心中哀嘆。這個他的一生之敵,從伊始的刻意拉攏,到中途的虛與委蛇,再到如今的圖窮匕見,每次都讓他心力憔悴。

既然老天讓他取下關中,為何又給他安排個蕭布衣?

天書?李淵腦海中驀湧起這兩個字,眼中露出迷惘之意。

看了下殿旁的紅燭,又燃了半截,李淵終於忍不住,招來宮人道:「去看看,為何太子和秦王還不來見駕呢?」

宮人不等退下,又有宮人前來:「啟稟聖上,溫大雅急來求見。」

李淵微愕,宣溫大雅來見。溫大雅一直負責衛護太子,這次和太子從柏壁迴轉後,一路勞頓,染病在身,抱恙回府休息,不知為何又匆匆來見?

溫大雅見到李淵的時候,滿是驚惶,低聲道:「啟稟聖上,情形好像有些不對。」

李淵只以為他在說天下大勢,氣道:「眼下的情形,的確對我們不利,蕭布衣他……」

「我不是說蕭布衣,是秦王和長孫氏有些不對!」溫大雅急道。

李淵一怔,「秦王和長孫氏如何了?」

長孫氏眼下是關中大族,無論在朝堂還是門閥中影響均是不小,不然當初長孫無忌也不敢攜長孫無垢來找李淵討個說法。對於這些門閥大族,李淵本身也有無奈。他要天下一統,就不能不依靠這些人的支持,但很多時候,這些門閥大族就趁支持的時候,悄然的滲透到李唐的方方面面,牽一髮而動全身,隨便哪個都不能輕易處理。李淵緊急時刻,只能對他們寬厚禮遇,甚至很多時候,對於門閥囂張,不過睜一眼閉一眼,長孫氏是他親自拉攏的門閥,這會又有什麼不對?

「他們好像密謀……密謀反叛!」溫大雅艱難道。

李淵一怔,轉瞬笑:「怎麼可能?他們反什麼?他們沒有理由呀。」聽到溫大雅的告密,李淵心中微惱,若非溫大雅是首義功臣,而且對他一直忠心耿耿,只憑這一句話,很可能就被他推出去斬了。

「我不知道他們反什麼,」溫大雅急急道:「老臣見聖上後,身子不妥,本告退迴轉修幾日,沒想到在北衙就頭暈目眩,只能暫歇,可無意中聽中郎將呂世衡密報,說長孫無忌讓他相機而動,然後就和秦王帶近身侍衛進入了玄武門。他不解長孫無忌之意,總覺得有些不妥,這才來稟告於我,老臣聽到,總覺得這裡有些事情,所以才急急來報。」

李淵已皺起了眉頭。來唐承隋制,西京的防禦和東都大同小異,內城雖戒備森嚴,但還分外朝、內廷兩部分。外朝之地在南,內廷在北。皇城北部的諸門對內廷的安危關係重大,而玄武門更是舉足輕重,所以李淵為防叛亂,在玄武門外設兩廊,叫做北衙,衛府精兵和宮廷侍衛很多都在北衙守衛,以應急變。相對而言,過玄武門進內廷後,防備已大不如前,若是被賊人掌控玄武門,基本很快就能控制內廷,也就是直接威脅到他李淵的安全。溫大雅說的若是真事,長孫無忌的用意可說是極為可疑。

李淵本來是老謀深的人,雖已有疑心,可終究還是難以置信。

因為事情有因有果,他實在想不到李世民和長孫氏為何要反他!

驀的想到了什麼,李淵問道:「世民還是世民嗎?」他問的古怪,溫大雅微愕,遲疑道:「當然是秦王,不然誰可輕易帶人進入內廷呢?」

李淵當機立斷道:「命侍衛高手隱在殿後,以摔杯為令!」

溫大雅立刻聽令去做,一時間腳步繁沓,李淵一顆心怦怦直跳,手按桌案,臉上陰晴不定。又過了柱香功夫,有宮人進來稟告道:「秦王攜長孫恆安求見聖上。」

李淵沉默片刻,道:「宣他們來見。」

李世民進殿的時候,甲胄齊整,身帶佩劍,李淵望見,心頭一沉。因為他從李世民臉上看到少有的決絕之氣,而長孫恆安的臉上,也代表有大事發生。

有什麼大事發生?

世民還是世民,這無可置疑。李淵知道李玄霸能喬裝改扮,但他雖老邁,絕不老眼昏花,加上對李世民極為熟悉,是以一眼望過去,就知道眼前這人還是他的兒子。

可世民為何滿是殺氣?他們要做什麼?李淵終於發現很多事情,他亦是無法掌控。

「世民,你一路辛苦了,求見朕,不知道有何事情呢?」李淵緩緩問。

李世民第一句話就石破驚天,尤如一個炸雷在李淵耳邊響起,「大哥建成死了。」

李淵本極沉穩,聽這句話後霍然站起,失聲道:「你說什麼?」

「我說大哥建成死了!」李世民一字字道。

李淵身軀晃了兩晃,腦海一陣空白,扶住桌案,喃喃道:「建成死了……」不知過了多久,才艱難問道:「是誰殺的建成?」他辛苦一生,只想著一統天下,千秋萬代永承大統,李建成寄託著他的希望,怎麼會就這麼死了?

李世民猶豫片刻才道:「是元吉殺的大哥!」

李淵緩緩坐下來,道:「元吉呢,怎麼不來?」

「元吉殺了大哥,被我殺了。」李世民道。

李淵不語,李世民也保持沉默,長孫恆安本覺得李世民說的太過直接,不夠委婉,可轉念一想,當機立斷最為重要,李世民開門見山,就要看李淵的反應。

李淵沒有任何反應。

他只是坐在桌案後,神色木然,

不知過了多久,李世民忍不住道:「父皇,不知你對這件事如何來看?」

「建成,是你殺的對不對?」李淵突然問道。

李世民心中一驚,一時間竟無話可說,他不知道李淵如何知道這點,難道說消息走漏,那他不是自投羅網?

「建成畢竟是你大哥……親生大哥。」李淵終於落淚,哀聲道,「你說及建成之死,竟然沒有半分痛苦,建成之死若非你的原因,我實在想不出其他的解釋。」見李世民不語,李淵苦澀道:「為什麼不回答我?」見李世民已有惶恐,憤然一拍桌案道:「說,為什麼!」

李世民本已下定了決心,準備自己掌權,然後再談其他。因為他已認定自己非李淵的兒子,做這一切當然並沒有什麼愧疚之感。可見李淵悲憤欲絕的樣子,心中竟有惶恐之意,叫道:「你問我為什麼,那我問你。為什麼李元吉三四次對我挑釁,你卻無動於衷?為什麼京城滿是我不是你兒子的傳言,你不加禁止?為什麼都是你兒子,你厚此薄彼?為什麼長孫無垢與世無爭,到現在還是下落不明?為什麼李元吉毒殺玄霸?為什麼有功的總是被猜忌?為什麼直到現在,你還騙我,說我是你的兒子?!」

李世民一腔怒火,驀的發作,端是驚天動地。李淵聽後,眼前漆黑一片,已猜到一些事情,回過神來,眼中滿是悲哀之意,顫聲問,「世民,誰說你不是我兒子?」

李世民冷笑道:「難道到現在你還要騙我?誰說的,難道你不知道?」

李淵緊握雙拳,牙恨聲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李世民反倒糊塗起來,至於逼李淵退位之心,不知為何,已很淡了。其實他本來不想逼宮,要見李淵除了是因為長孫氏的緣故,更多是想自己討個說法。眼下就算他能坐到李淵的位置又如何?李世民自忖是難以抵抗西梁大軍南下,既然如此,他做個皇帝有何用處?

李淵凄涼地笑起來,「原來都是報應!」他一伸手,桌案茶杯已掉到了地上,殿後溫大雅聽令衝出,已將李世民、長孫恆安團團圍住。

長孫恆安臉色微變,暗自叫苦。原來他們一直都是擁護李世民,見李世民劍上有毒,連續毒殺了李建成和李元吉,也就一直以為李世民早有殺心,是以才當機立斷的出主意讓李世民掌權。不然殺太子之罪足以讓所有人滿門抄斬。長孫氏在內廷也有人手,長孫無忌用最快的速度召集百來人,雖然不算充足,可想李淵對李世民當然也是疏於防範,所以長孫恆安和李世民徑直去見了李淵。本來按照長孫恆安的意思,李世民應當機立斷,控制住李淵再說其他。可李世民心情激蕩,只顧得講理,卻轉瞬被禁衛圍困。看這裡的人手,李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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