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節 悲歡離合

蕭布衣就算不說,誰都看出來,李玄霸已支撐不下去。

李玄霸已力盡。

他拼盡全力,本來有一絲逃走的希望,可蕭布衣驀的出現,一刀一拳一弩後,擊潰了他最後逃走的信心。

李玄霸胸口處的鮮血湧出來,不停的咳,每咳一口,嘴角都是有血溢出,觸目驚心。

雖終於制住了大敵,眾人卻無絲毫喜悅之意,西梁軍亦是損失不小。不算伊始被斬的親衛,圍攻李玄霸的五人中,除裴行儼、殷宇山還算完好外,藍瀾被斬,闞棱奄奄一息,張濟重傷不起,若非蕭布衣突然出現,李玄霸極可能再次衝出重圍。這個人雖可恨,但他們佩服他的武功。

聽到蕭布衣的話,李玄霸強自一笑,不理蕭布衣手中的刀,只是望著裴行儼道:「信。」

「我知道,我定會給你送到。」裴行儼挺身而出,雖知道這一答應,極可能後患無窮,但他還是站了出來。

「不用了,把信燒了吧。」李玄霸嘆口氣:「送到又如何?死了就死了,何必再自尋煩惱?」

蕭布衣冷笑道:「李玄霸,你若早明白這點,何必攪的天下不寧?」

李玄霸緩緩道:「可惜……我沒有能死在公平爭鬥之下。」

蕭布衣道:「這句話天下人說得,唯獨你說不得。你暗中興風作浪,何嘗又給別人公平的機會?你從伊始就開始矇騙我,矇騙天下之人,矇騙你師父崑崙,矇騙道中之人,甚至對你一往情深的裴茗翠也要騙。我只問你一句,這天底下你有不騙的人嗎?」李玄霸聽到裴茗翠三個字的時候,眼中有種疲憊和歉仄,蕭布衣冷然道:「試問你這樣的人,也要講求公平?」

李玄霸沉默良久,緩緩道:「或許,你是對的。」他又咳血,還能微笑道:「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你贏了,你說的就是對的。」他沉默下來,似乎只有出氣,沒有進氣。蕭布衣想起初見李玄霸之時,更是恍如隔日。

李玄霸看起來已支撐不了多久,隨便誰上去一刀,都能將他置於死地,可竟沒有人請纓殺他。正在這時,盧老三過來道:「啟稟西梁王,裴茗翠裴小姐求見。」

蕭布衣微愕,皺了下眉頭,李玄霸聽到裴茗翠三個字的時候,眼眸亮了下,轉瞬黯淡起來。

沉默良久,蕭布衣道:「請她過來吧。」見盧老三有些猶豫,蕭布衣問,「還有何事?」

盧老三道:「不止裴茗翠一人,裴小姐身邊有影子、那個武功高強的車夫還有……思楠小姐。」

「思楠來了?」蕭布衣唯有錯愕,不知她怎麼會找到這裡,點頭道:「讓她們一起來吧。」

盧老三退下,蕭布暗想,裴茗翠早不來,晚不來,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現。她想要如何?

蕭布衣已知道,裴茗翠終於被救出,可獲救的當天她就帶著斛律世雄和影子離開了草原。這段日子裴茗翠一直被困,斛律世雄和影子還有影子盟的人也竭盡心力,和宇文破、廖巧手等人齊心協力的開山。可宇文芳當年耗盡人力建造的密室絕非等閑,是以雖有眾人努力,也到這時候才成行。若沒有廖巧手提議儘快輸送食物和水進去,只怕裴茗翠早就餓死在裡面。

蕭布衣沒想到裴茗翠會在這個時候到這裡,就像他想不到,自己會在這裡圍剿了李玄霸。

蕭布衣在擊敗翼城的唐軍後,命西梁軍窮追猛打,一路追擊李世民部,見李建成還是固守不出,蕭布衣馬上決定先和長平的西梁軍夾擊沁水,打通長平和河東之路,然後分割上黨、翼城和柏壁三地,只要擊潰沁水的唐軍,長平大軍就可以向絳郡輸送人馬,為取河東郡、攻柏壁做最後的準備。

攻打沁水是知機應時,也是長平那準備已久的計畫。

裴行儼、史大奈早就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聽到蕭布衣傳令,馬上配合行動。史大奈主攻,裴行儼卻帶精兵繞路而行,到了沁水西。苗海潮追李世民的時候戰死,蕭衣命棱張濟等人帶親衛先行,配合裴行儼的行動,等到絳郡的援軍到來後,然後和史大奈合擊沁水的唐軍。

今晚羅士信所見的唐營烽火,不過是史大奈在試探唐軍的反應。

眾人沁水西方山中合後,蕭布衣和盧老三帶部分親衛親探沁水營寨,可回頭見西方煙花示警,知道山中有變,可不知道到底何事,是以急急趕回。等到趕到地點,這才無心插柳,裴嚴儼他們竟然困住了李玄霸。裴行儼無意見李玄霸沖他們的地域,吩咐人手扼守地勢,自己和張濟、闞棱等人圍攻李玄霸。沒想到李玄霸武功高絕,若非蕭布衣及時趕回,一舉擊潰李玄霸,只怕真讓他逃出生天。

望著生平最難纏的對手,蕭布衣已動了殺機。可聽到身後幾聲咳,蕭布衣轉身望過去,見到裴茗翠正望著李玄霸。

見到裴茗翠凄然的目光,蕭布衣心頭一沉,知道她對李玄霸還是有情意。

這種情意早入骨髓,流於雙眼,蕭布衣見狀,倒是後悔讓裴茗翠來見。他知道裴茗翠很恨李玄霸,一直都要逼他出來。他同情裴茗翠,所以給她個機會。他還不知道裴茗翠已原諒了李玄霸,可見到裴茗翠凄婉目光的那一刻,他立即知道自己做錯了。

那一望,有如千古凝眸。蕭布衣在二人之間,覺得有些多餘,話也不說,移開了腳步。他一動,裴茗翠反倒望了過來,輕咳幾聲道:「西梁王,我不請自來,請恕罪。」

「裴小姐勞心勞力,為天下蒼生,何來罪責呢?」蕭布衣道。

裴茗翠聽蕭布衣有言外之意,嘆氣道:「我想求西梁王一件事。」她以前一直稱蕭布衣為蕭兄,少以西梁王稱,蕭布衣聽到並不直接應允,只道:「你且說來聽聽。」

「我想和李玄霸說幾句話。」裴茗翠輕聲道。

蕭布衣皺了下眉,「他雖重傷,但不見得沒有出手之力。」

李玄霸愴然道:「原來你一直不殺我,是怕我有詐了。」

蕭布衣道:「你錯了,我不殺你,並非怕你反擊,不過是想看你慢慢的死。」他的口氣陰冷,眾人聽了都是心頭一顫,知道蕭布衣已動殺機,絕對不會放過李玄霸。

裴茗翠道:「生死有命,我就算被他殺了,也是我自己的選擇,不會抱怨旁人。」

蕭布衣嘆口氣,擺擺手,不再多言。

裴茗翠施禮後轉身,緩緩的來到李玄霸的身前坐了下來。動作舒緩,似乎心境淡然,可她坐在一地鮮血上,又顯凄涼慘側。

蕭布衣向思楠望過去,見她並未面,正望著自己,問道:「思楠,令堂可好?」

思楠低聲道:「還好。」她垂下頭去,五指稍微有些顫抖,蕭布衣見她不再多說什麼,微感奇怪,揣摩著她的用意。

裴茗翠緩緩的伸出手去,為李玄霸整理下額頭的亂髮,想要擦去他臉上的血跡。

可一夜苦戰,李玄霸渾身上下有如血洗,輕輕擦拭,只能給他蒼白的臉上,更增猙獰。

李玄霸竟然笑了,並非強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笑,「謝謝。」

「有時候的事情就是這樣,你越想清朗,反倒攪的和一鍋粥一樣。」裴茗翠道:「就像我想擦去你臉上的血,結果反倒更是失敗。」

「聽起來,很有道理。」李玄霸感喟道:「知人易,知已難,說人易,已行難,局外……易,局內難……」

見到裴茗翠眼淚滴落,李玄霸住口不說,顫抖的伸手想要抹去她眼角的淚。可見自己手上血跡斑斑,滿是旁人和自己的血,終於還是挺在半空,眼角有淚。

李玄霸少流淚,他寧願流血。

裴茗翠伸手抓住他的血手,輕輕的放在自己臉頰上,泣然道:「我曾勸你莫要迴轉,可是,你為什麼不聽呢?」

李玄霸道:「我這種人,素來都是屬驢子,性格倔強。或許你不勸我,我反倒不會迴轉了。」他覺得好笑,想要笑,又是一陣咳,胸口還有鮮血溢出,但已不再如泉。或許……他已沒有多少鮮血可流淌,

裴茗翠道:「你談論分析聖上時見識精闢,可你和他何嘗不是一樣?」

李玄霸眼中露出茫然,虛弱道:「是呀,他志大才疏,空負大志,我……真的也一樣。」

「我還想說幾句話,不知道你會不會聽?」裴茗翠問道。

「你說,我就聽。」李玄霸笑道。

「從前有個女子,也和你性格一樣的倔強。」裴茗翠緩緩道:「她為了復國,不惜一手段,從這點來看,你和她很相似。那女子雖說沒什麼武功,但美貌無雙,聰穎非常,所以天底下多少英雄豪傑都被她吸引,以圖她的青睞。」

李玄霸道:「她……她其實也不想如此。」

「她雖不想如此,可她又有什麼別的方法呢?」裴茗翠緩緩道:「那時候天下初定,各種勢力均是蠢蠢欲動。太平道為禍數百年,亦是不甘就此沉淪。那女子也算是極有手段,先後認識了天涯、蕭大鵬和李八百三人。天涯是樓觀道宗主,蕭大鵬是崑崙的弟子,而李八百卻是李家道的家主,這三人哪個其實都是頂天立地、翻手為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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