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節 再起波瀾

李淵無疑是個極深沉的人,從他問李玄霸一事可知。

李玄霸還活著,李淵知曉,而且一直保持聯繫,為了保守這個秘密,他甚至連自己兒子都一塊騙過。

李元吉、李世民不知道,甚至就算太子李建成,也被蒙在鼓裡。

李孝恭卻知道這個秘密。

在李家宗室中,李孝恭年紀頗輕,卻是最早被李淵封王一人,李淵對他的器重可見一斑,李孝恭數次出手,也的確很有本領,但在收復巴蜀之時,受挫於蕭布,自此後中毒不愈,一蹶不振,但李淵對李孝恭還是頗為信任,有事無事就會宣他入朝議事。

在朝臣心目中,李淵對兩個人無條件的信任,一個是裴寂,另外一個就是李孝恭。

對於裴寂信任還是可以理解,畢竟當初裴寂和李淵同患難,多次幫助過李淵,而且比李淵看起來要蠢很多,聰明的大都會裝蠢,裴寂是個聰明的大臣,但李淵對李孝恭器重,卻讓很人不解。

李孝恭年輕、聰明、文武雙全,但這些顯然不是被帝王重視的理由,所以甚至有人都猜測,李孝恭會不會是李淵的兒子?可眼下看來,李孝恭更像是活人和死人之間的傳聲筒。

活人是李淵,死人當然就是李玄霸。

李淵當然不能去見李玄霸,沒有不透風的牆,他若經常和李玄霸商議事情,遲早會被人查覺。這時候就需要個傳聲筒,李孝恭無疑就是這個傳聲筒。

李孝恭一張臉被布纏起來,染著讓人心寒的血跡,甚至聞著還有種怪味,旁人見到,很多時候都想再看第二眼,李孝恭聽到李淵的詢問,良久才道:「其實聖上應該知曉。」

「朕應該知曉什麼?」李淵有很濃的不滿。

李孝恭沒有絲毫驚怖,實際上他的確不需要害怕什麼,一個人生不如死的話,那他還怕什麼?現在誰見到李孝恭,都認為他死了是最好的結局。

「聖上,微臣不過是傳言之人,」李孝恭提醒道。

李淵皺眉道:「朕當然知道,可這次怎麼看起來,玄霸都魯莽了些。河北本來不應該是種結局,按照我和玄霸約定的計畫,玄霸吸引旁人的注意到草原,自己卻在河北準備良久,伺機擊殺竇建德、羅藝,然後取幽州河北之地,再將這個罪名推在蕭布衣身上。如果計畫得行,河北軍是為朕攻打蕭布衣的主力,我們伺機而動,給與西梁軍以重創。可玄霸卻將身份暴露,直接導致河北軍與世民為敵,增加了我們在河北的阻力。河北軍雖支離破碎,但憑餘勇,還能和朕的大軍抗衡多日,這間接給了蕭布衣準備的機會,導致世民退守巨馬河,永安王淹死,丘行恭被殺,殷尚書病逝,唐軍由優勢轉變為劣勢,蕭布衣在河北大肆宣揚我等的不好,河北百姓對唐軍進入河北大為厭惡,所有的一切玄霸不能免責!」

李孝恭有些詫異,問:「殷尚書……也過世了嗎?」

李淵愁眉不展,「唐軍在河北兵敗,殷尚書自覺難辭其咎,是以憂心,加上本是撐著病體前往河北,戰場上暈倒後就一病不起,今日……朕才得到他病逝消息。」

說到這裡,李淵不禁老眼含淚,這些首義的功臣對李淵而言,可說是意義重大,也是以後治國的財富,丘行恭死了,李淵倒是可有可無,將軍難免疆場亡,在所難免,可殷開山之死,對李淵的打擊極大。

李孝恭輕嘆道:「殷尚書忠心耿耿,鞠躬盡瘁,在河北病逝,實在是國之損失。」

李淵冷冷道:「若非玄霸壞了計畫,何至如此?」

「當初郎山一戰,變幻莫測,玄霸……吐露身份,或許逼不得已。」李孝恭沉吟道。

「真的?」李淵冷問道。

李孝恭猶豫片刻,「真實情況如何,我想只有玄霸一人知道。」

「你錯了,真實情況,朕也知道。」李淵緩緩道。

李孝恭雙眉一揚,「那真實的情況是如何呢?不知道聖上從誰口中知,可有差錯?」

「你莫忘記了法琳這個人。」李淵道:「他認識曇宗,少林十三棍僧還留下十人,朕要知道當初的情況,並非難事。」

李孝恭話鋒一轉道:「臣不過是傳言而,郎山一事,毫不知情。」

「你可想知道當初的情況?」李淵問道。

「聖上喜歡說,微臣就會聽。」李孝恭不緊不慢道。

李淵冷哼一聲,「當初玄霸暗算了裴矩、竇建德兩人,本無人知道他的身份,裴矩雖絕頂聰明,猜出玄霸的身份,但玄霸若是一口否定,不加解釋,又有誰能確定他的身份?裴矩一家之言,又是河北軍的大敵,河北軍對他所言多半是半信半疑,以玄霸的聰明,隱瞞身份有何難事?竇建德已是強弩之,根本不能奈何玄霸,但擊殺竇建德的時候,玄霸特意讓竇建德抓下面具,當是刻意暴露身份。」

「刻意?」李孝恭強調問道。

「你說呢?」李淵反問道。

二人沉默下來,久久無言,房間內,死一般的寂靜。

聰明人,顯然不用說太多廢話,李淵認定的事情,當是有十足的證據,李孝恭是個聰明的人,亦知道最好的回答就是沉默。

見李孝恭不語,李淵終於放緩了氣,「孝恭,朕也知道,玄霸不再甘心寂寞,畢竟這世上,和你一樣,不求功勛,只為天下安定著想的人不多了。」

李孝恭這才道:「聖上明白這點就好。」

李淵自言自語道:「其實朕一直記得玄霸的好,若非玄霸提醒朕,說不定朕早就死在東都,若非玄霸裝死博取楊廣同情,朕也不能輕易到了太原,若非玄霸暗中籌劃,剷除強敵,聯絡突厥,朕說不準還在關中鏖戰,玄霸的功勞,朕當不會忘記,若朕一統天下,玄霸之功,當在眾人之上,他若是真的以為朕忘記了他,那可是大錯特錯。」

李淵言辭懇切,情深意重,李孝恭卻沒什麼表情,「既然如此他暴露身份,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可吧?」

李淵為之一滯,「關鍵是河北因他之事,讓朕的大軍全面處於被動之中……不過呢,木已成舟,多說無益,孝恭,朕今日對你所言並非不滿和抱怨……」

「那……是什麼?」李孝恭猶豫道。

李淵誠懇道:「朕只想說,朕若能天下一統,絕不會忘記你……和玄霸功績,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的好。」

李孝恭釋然道:「聖上如此想法,微臣甚是高興,我做的事情,實在微不足道,只要聖上能和衛王盡釋前嫌,唐之幸事。」

李淵哈哈大笑道:「孝恭言重了,我只是對玄霸所為不解,我和他畢竟是血濃於水,有何芥蒂不能化解?孝恭,眼下朕之大軍失利,不知道玄霸有何建議?」

李孝恭在懷中摸索出一封信來,雙手遞上去道:「此為玄霸這次所言。」

李淵接過,緩展開,認真的看下去,臉色微變。

李孝恭道:「玄霸說,聖上若依他的計謀,當挽回先手。」

李淵放下書信,沉聲道:「這麼說玄霸已著手準備此事了?」

「衛王自從河北成行後,就一直始運籌此事,聖上也應該知道,衛王若無八成的把握,絕不會出手,河北雖不利,但責任和衛王的關係並不算大,若非……」李孝恭欲言又止。

「若非什麼?」李淵淡淡問。

李孝恭道:「臣只怕說出來,聖上不喜。」

「但說無妨,朕絕不怪責。」

李孝恭猶豫片刻才道:「若非秦王急於求勝,也不會讓蕭布衣抓住這個漏洞,要知道衛王已請動突厥,本來和唐軍聯手,就算不敗對手,要對河北劃而治之,也非難事,衛王本意是想讓秦王挾河東平定劉武周之勇,掃平河北余盜,再以氣勢取勝,可是……」

李淵緩緩道:「你想說,河北的過錯,都在秦王了?」

李孝恭搖頭道:「微臣不敢,只是在我看來,若太子對付蕭布衣,可求穩妥,太子眼下一直在郩谷對抗張鎮周,似乎有些大材小用。」

李淵沉吟良久,「孝恭,你說的也很有道理,不過,我若讓建成去河北,我只怕蕭布衣就會攻打潼關,此子狡猾至極,算是看透了世民。」精神一振,岔開話題道:「孝恭,不知道玄霸何時會實施此計?」他雙眸閃過振奮之色,顯然是李玄霸的提議讓他感覺到極佳。

「玄霸要出手,當然看天時地利,不過玄霸出手前……還想請求聖上一事。」

李淵嘴角抽搐下,「何事?」

「衛王想此行若是成功,當請一隊唐軍為先鋒,出征中原,為聖上排憂解難,蕩平天下。」

李孝恭說完後,抿著嘴唇,靜待李淵回答。

他這個條件說簡單也簡單,可說玄機,當然也有,李玄霸說的忠肝義膽,但終究還是要從幕後到了幕前,李淵若是應允,當然是正式恢複李玄霸的身份。

李淵目光來回不定,從李孝恭的臉上,移到跳動的燈燭上,又從紅淚垂落旁,移到桌案的書信上,凝望那封書信良久,放在案上的一隻手在燭光映照下,有些瑟瑟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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