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二節 王圖霸業

蕭大鵬在思楠眼中,無疑是個很奇怪的人。

他時而戲謔,時而凝重。戲謔的時候,看起來更像是個下里巴人,但凝重的時候,思楠卻見他如山如岳,深不可測。

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經歷,能歷練出這樣的一個人。可思楠知道,蕭大鵬想說的事情,別人攔不住,他要是不想說,自己也決計逼不出來。

添了些枯枝,思楠雖想去見生母,大雪茫茫,也知道欲速則不達,既然如此,不如先聽聽蕭大鵬的事情,蕭大鵬若不迴轉,自己就可和蕭布衣提及。

想到蕭布衣,思楠眼中有了明艷之色,扭頭望向火光,聽蕭大鵬敘述往事。

「那年的冬天,我在江南,江南當然遠不及遼東的苦寒,但那年冬天的冷,我這一輩都無法忘記。」蕭大鵬低聲道:「我叫大鵬,其實本是家父希望我大鵬展翅,得復舊國,我是梁朝後裔,這你當然知曉,我自幼習武,也算是文武雙全。」

思楠道:「伯父現在武功蓋世,身為百濟國師,原來是自幼的底子。」

蕭大鵬神思悠悠,「幼年的底子是有,後來若非碰到崑崙,我亦是不能有今日的成就,我聽說你是崑崙的弟子,我其實也是師承崑崙,不過是比你早數十年而已。」

思楠一震,難以置信。

蕭大鵬提及崑崙的時候,臉上露了尊敬之色,「其實天底下能人異士多不勝數,可武技到了一定的程度,反倒會看淡天下之爭。想朝代興衰,百姓均苦,身在高位,亦是難免自高自大誤入歧途,崑崙本來就是天縱奇才,亦是少有的理智之人,不過他雖教我武功卻不以師徒相稱,只希望我能造福天下……」

沉默了片刻,蕭大鵬才道:「話扯遠了,可沒有崑崙,也就沒有今日的蕭大鵬。但若沒有崑崙,說不定蕭大鵬走的是另外一條路。」臉上露出困惑之意,蕭鵬道:「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真的很難說清,那年冬天,我年紀不大,身邊有個好友叫薛布仁,還有個視若妹子的蕭皇后,除了雄圖霸業外,我最疼愛的……就是這個遠房的堂妹,那一年我們出去狩獵,蕭皇后看到了只美麗的狐狸,可惜錯過,第二天天寒地凍,又下了雪,我和布仁為了讓她高興,就早早的出門去捕狐狸……」

說到這裡,蕭大嘴角一陣抽搐,臉色變的可怕,思楠望見,也是一陣心悸,知道必定有可怕的事情發生。

蕭大鵬緩和了情緒,淡淡道:「那狐狸不好捉,我和布仁費勁了氣力,午後才抓住,本興高采烈的迴轉,沒想到回到家的時候,才發現已是大火熊熊,我當時大驚,不顧一切的衝進火海,才現父母、僕人女竟然沒有一人逃出來,他們多少會點功夫,斷然不會被活活的燒死,原來他們是先擊被斃,又被放火焚屋,我當初發狂一樣的肯離去,卻發現了堂妹。原來家父知道危機,將她塞到一個箱子,得以逃離大難,我抱著她衝出了火海,可自己終於不支,昏了過去。」

思楠皺眉道:「誰對你家有如此深仇大恨,要斬盡殺絕?」

蕭大鵬望著火堆,避而不答道:「等我醒來的時候,被大火燒的嚴重,周身疼痛,布仁在我身邊照顧我,說我這種傷勢還能活下來,不是命大,而是得遇了神醫。」

「孫思邈救了你?」思楠恍然道。

蕭大鵬點頭道:「若不是他,蕭大鵬數十年前已經死了,我醒來不見堂妹,不由焦急,孫神醫……那時候我只以為他是神醫,後來才知道他的故事。」

思楠暗想,蕭大鵬一身武功就已驚世駭俗,際遇更是匪夷所思,卻不知道崑崙的一生又是如何?

蕭大鵬繼續道:「孫神醫見我焦急,安慰我道,說堂妹已妥善安置,讓我不用焦急,靜心養傷就好,我那時傷勢極重,有藥王出手,可說是養了半年後才好,那時候堂妹卻已被召入了宮中,自此後,她再也沒有和我見面。」

思楠心細如髮,馬道:「是她再也沒有見過你,而非你沒有見到她?」

「不錯,我後來偷偷去見她了幾次。」蕭大鵬坦然承認道:「不過她終於脫離了貧困,一步登天,我一個落魄之人,怎麼好去見她呢?」

思楠搖頭道:「想你堂堂一個高手,怎麼還有如此迂腐的想法,兩情相悅,又豈在身份地位高低?」

蕭大鵬看了思楠良久,扭過頭去,「你說的道理是沒錯,可這世上很多事情不止說說而已,不然只憑一張嘴就做盡天下,何必奔波勞碌?」

思楠咀嚼著這句話,不知其中含著多少心酸無奈,想蕭大鵬本來就是梁朝後裔,多半也是心高氣傲,他雖對蕭皇后的感情複雜,見蕭皇風風光光,他又家破國亡,說不定被朝廷忌憚,如何會拉著蕭皇后?

這種男兒,到底是對是錯?

見蕭大鵬沉默下來,思楠為他難過,安慰道:「好在你現在終於和她在了一起,」

蕭大鵬岔開話題,「事事天定,難以強求,崑崙在我病的時候,一直照顧著我,讓我好生感激。」

思楠不知為何,想到了什麼,心中一顫。

蕭大鵬臉色異樣,關切問,「你怎麼了?」

「其實你不必感謝他。」思楠冷冷道。

蕭大鵬反倒一怔,「為何這樣說?」

思楠一字字道:「害死你全家的肯定是太平道徒,說不定就是那個李八百……或者裴矩,不然何以崑崙恰巧趕來,而且救了你的性命後,竟然照顧你半年?他忙碌非常,竟然在你身上用心良苦,多半是問心有愧。」

蕭大鵬望著火光閃爍,平靜道:「我到現在也不清楚毀我家的人是誰,崑崙也沒有說,不過在我看來,可能仇人遠比你想的要多。或許是太平道徒,也或許文帝對以往的王朝的皇族後裔斬盡殺絕,以求江山穩固,但悠悠數十載,文帝早死,李八百已亡,什麼恩怨都已隨時光而逝,其實在我看來,歷代皇朝和太平道徒沒什麼兩樣,只是一個得志,一個不得志而已。」

思楠倒是頭一回聽到有人如此評價太平道,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

蕭大鵬續道:「崑崙救了我後,只對我說仇人武功太高,我絕對不是他的對手,於是就開始傳授我武藝。」蕭大鵬嘆道:「……來我才知道,他只怕我承受不了打擊,萬念俱灰尋死,這才希望我振作下去,不過他多半還有更深的意,唉,他用心良苦,可卻少有人知。」

思楠道:「那薛布仁呢,也和你一樣是高手嗎?」

「布仁卻沒有這個機會,一來他天分不夠,二來也是因為他對武藝並不用心,是以武學平庸,我苦練武技,終有大成,知道堂妹做了皇后以後,一時間萬念俱灰,可布仁卻說天下江山初定,不安因素很多,見我武技大成,勸我復國,以圖霸業。」

「那你為何放棄了復國一事?」

「我區區一個沒落的皇室後裔,要復國談何容易?」蕭大鵬感慨道:「更何況我和布衣不同,他有時運,這才能坐鎮東都,我這個老子卻是無時無運也無這個命,當初楊堅在位,此人雄才偉略,其實絲毫不讓布衣,雷霆手段比起布衣而言,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打江山犀利,坐江山更是讓人無隙可乘,我當年喬裝改扮,四處奔波,聯絡舊臣以及被楊堅所滅的各國臣子,可說是比起布衣當年要有勢力,其實本來要從邊陲起事,但這時候,我碰了布衣他娘。」

「可是北周三公主?」思楠問道,

蕭大鵬抬頭望天,「你們都已知道了。」

「要想人不知,除已莫為,」思楠道:「你、崑崙、虯髯都是百般隱瞞,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麼?」

蕭大鵬悵然道:「非我想隱瞞,實已對布衣說過,」

思楠心頭一顫,「對他說過,怎麼我從來未聽布衣對我說及?」她此刻心中不知何等滋味,暗想蕭布衣說什麼事無不可對她言,沒想到竟然還有隱瞞,一想到這裡,竟然有些心灰意懶。

蕭大鵬道:「你他怪沒有告訴你?」

思楠輕咬貝齒,良久道:「或許男人都是如此?」

蕭大鵬淡淡道:「那你就錯怪他了,現在的他並不知道。」

思楠怔住,不解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蕭大鵬道:「我當知道,我從前的那個兒子,雖然武功不算好,可也絕對不會那麼差。」

思楠恍然道:「原來所有的一切,你都話於以前的兒子知道,可現在的蕭布衣卻不明白,你已知道現在蕭布衣是……轉世的人?你不怪他……瞞著你?」

蕭大鵬眼中感情複雜,沉默良久,「其實我也算半個太平道的人吧,因為畢竟我和太平道也有著聯繫,對於這些事情,或多或少的知道,可我從未想到過,我兒子有朝一日,也會變成他們口中的鬼王。」

「那你。」思楠不知道該辯解,還是該安慰。

蕭大鵬突然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你說一雙鞋,換了鞋底,還是原先的那雙鞋嗎?」

「當然算。」思楠毫不猶豫道。

「那換底的鞋子再換個鞋幫呢?是否還算原來的那雙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