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節 霹靂

天下大局漸趨明朗。

關中、東都兩地霸主已由伊始的暗中破壞,到如今的針鋒相對。雖天下還有梁師都、李軌、沈法興之流,卻已皆不成氣候。

天下矚目,只想知道到底江山誰主!

雙方勢力都在這些年的鞏固實力下,儘快的除去後顧之憂,以求全身心的投入這場最後的角逐中。雙方勢力顯然都又受一方的勢力的影響,那就是突厥!

誰都想知道,東都鐵甲騎兵,到底能否抗衡關中的玄甲天兵,就算能擊敗玄甲天兵,是否又能戰勝突厥的數十萬鐵騎。突厥力量,不容小窺,李唐一直委曲求全,多少受制於突厥,東都卻是態度強硬,甚至有對決突厥的念頭,突厥在其中,關係顯然微妙非。

在隋末壯麗山河的角逐中,最後剩下的勝利者,不出意外的還是舊閥和新貴!

這兩股勢力,在歷史的前進中,借用大隋的底蘊和勢力,擊敗了不合潮流的競爭者。盜匪蜂擁如蟻,但在舊閥、新貴的強大勢力中,還是脆弱的不堪重擊!

如果說天下除了東都、關中、突厥三大勢力互相牽制外,還有一處糾葛不清,無疑就在河北地域。

不到再無希望的一刻,當初爭霸天下之人,均是不想放棄最後的努力。因為他們都知道,既然已經參與這個角逐,就註定了他們與眾不同的下場。就像太陽輝煌升起的時候,註定了它晚照無奈的西落。翟讓放棄的最早,雖是被逼無奈,但是大勢所趨,安分守己,還混個不錯的結果。杜伏威已到窮途末路,雖還是高位得坐,但已夕陽殘照。王世充為求宗族大家的性命,最後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才投降,雖被蕭布衣封個銀青光祿大夫,但幾乎和庶民無異。

羅藝、竇建德到如今,就算是想求個庶民,也是求之不得。

他們唯一的指望,是擊敗對手兼并對方的地盤,求背水一戰,負隅頑抗,求夾縫中的生存。更何況他們都是驕傲人,驕傲的人,不想卑微的活,寧可選擇……轟烈烈的去死!

竇建德枯坐營帳,看著劉黑闥,良久無言。

劉黑闥望著自己的腳尖,亦是沉默無語。

二人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可到了如今,竟也無話可說。

不知過了多久,竇建德這才道:「黑闥,我已沒有了退路。」

劉黑闥突然想起初見蕭布衣的時候。那時候蕭布衣在他眼中還不過是個盜匪,感覺有些好笑,不知自己為何有這種念頭,感覺又有些悲哀。因為蕭布衣一步步的走到了最正確的位置,而他和竇建德,卻終於在錯誤的道路,越行越遠。

「除了擊敗羅藝外,我……還有河北軍再沒有出路。」突然自嘲的笑笑,竇建德道:「或許河北軍有的還可以重新去握鋤頭,但是我們這些人,朝廷不會放過。」

劉黑闥沉聲道:「一死而已!」

竇建德沉默下來,良久才道:「我死無所謂,但是我真的不甘心。」霍然抬頭,竇建德一字字道:「你難道甘心?」

劉黑闥心中一陣恍惚,一時心緒飛馳,往事一幕幕,到如今,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甘心。

「我……只知道……」劉黑闥艱難道:「若是從前,你不會贊同兄弟們去送死。」

「你也說了,那是前。」竇建德漠漠道。

「記的當年,當初二百八十三個手下跟著你,你在最前,正因為這樣,這些人跟了一輩子。」劉黑闥垂頭道:「可現在,這些人已所剩無幾,如果有選擇……」

「如果有選擇,我寧願沒有帶這些人去衝擊薛世雄的大營。」竇建德道:「以前,有個人,曾經給我講個故事……」

劉黑闥沒有問,他知道竇建德要說,就會說,他要是不想說,誰都不能強迫他說出來。

「他說,有個人一直在討飯為生,每日都是食不果腹,忍飢受凍,如果每天能吃兩個白面饃饃,哪怕再硬,他也是甘之如飴。有一天,碰到了個好心的財主,見到他貧困,開始接濟他,每天都給他兩個熱氣騰騰的饃饃,後來見他住的不好,又請他到自己的宅院居住。財主的庭院很輝煌,家財萬貫,可每天仍是給那人兩個饃饃,你覺的那人會怎麼看待財主?」

劉黑闥嘆口氣道:「他多半很憎恨那個財主!」

「不錯,他恨那個財主。為何有那麼多的錢,卻不給他吃山珍海味,只讓他吃兩個冷冰冰的饃饃,他恨本來他很知足,很快樂,為何財主卻讓他看到高人一等的生活,讓他變得痛苦!」

劉黑闥臉色木然,「這種人……世上其實很多。」

「我就是這種人。」竇建德突然。

劉黑闥沉默良久,喃道:「你說的不錯,」

「我本來以為,那次或許敗了或許死了,但是我總不負兄弟們的一番厚愛。」竇建德靜靜道:「我甚至準備孤身去戰薛世雄手下的十八將和薛家四虎,薛世雄或許老了,但薛家四虎很不差,他手下的大將也很有名,可我沒有想到薛家軍莫名的敗了,我卻莫名的勝了。我根本沒有見到薛世雄。那一戰後,我就像那個乞丐,得到了許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本來當年我就算死、就算被亂槍刺死,我那一刻,還是竇建德!還是兄弟們心目中的竇大哥!」竇建德說到這裡,一直平淡的臉上終於有了痛苦,「可我沒有死,我得到了太多本來不屬於我的東西,兄弟們也是一樣。我不知道如何來形容這個感覺,但知道,我和兄弟們都已不知足、不甘心,我們……不甘心!」

他說到這裡,戛然而止,帳內又的寂靜起來,但千言萬語已凝聚在竇建德的一張臉上。

那張臉的表情,就算這世上最精的畫師也難以描繪其中的一二。

這世上明白的人太多,可總是做著糊塗的事情,這豈不也是一種悲哀?

過了許久劉黑闥這才緩緩的站起來,「長樂王,你我兄弟情深,我就算為你死,也無所謂,若和羅藝決戰,我會做好自己本分之事,可是……楊善會和我們對抗多年,突然投降了你,你難道半分懷疑都沒有?」

他說完就徑直走了出去,不再停留,竇建德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劉黑闥早已不見。

推簾見月,月兒彷彿也知道人此刻的心思,黯淡無光,隱在煙樹之梢。

劉黑闥望著月兒,張張嘴,才要嘆息,就聽到營帳中一聲嘆息傳出來,有如發自地底,壓抑而又深沉,無奈而又凄涼。

竇建德孤單單坐在營帳中,突然用手在地上比划了幾下,寫出個「王」字,久久的凝望地上的那個字,竇建德眼中露出極為古怪之色。

◇◇◇◇◇

翌日,易水!

風蕭蕭易水寒,壯士一去兮,難再還!

河北軍、燕趙軍屹立易水兩岸,凝視著彼此的冷漠和殺氣。誰都知道,這是王者的對決。這一場仗下來,就可能決定河北的走向。

羅藝親自壓陣,身後跟著讓對手膽寒的燕趙鐵騎,凝望著對岸的步兵騎兵,嘴角帶著冷漠的笑。

薛萬鈞、薛萬徹、薛萬述均在羅藝的身邊。

薛家四虎到如今,薛萬備被王伏寶殺死,已剩下了三虎。可這剩下三人眼中的戰意,三百人都比不上。他們的生平大敵就在對岸,擊敗對手、擊潰對手,趁勝追擊,殺了竇建德,為父親報仇,這是他們此戰的心愿。

可竇建德好像不見。發動進攻的第一波力量,卻是竇建德手下的一將,叫做王天亮。

此人乃河北軍二百多死士之一,只要是當年的死士,就能用一股一往無前的力量帶動河北軍前行。

因為這些人,本來是河北軍的軍魂。

東方微白,雲淡月隱的時候,易水幾乎在王天亮隊衝鋒的那一刻,沸騰了起來。秋風一過,有些徹骨的河水,在戰士熱血之前,看起來已不足道,

河北軍踏碎本來鏡子般的易水,激蕩而來,風中響著有著比燕趙之士還要慷慨激昂的悲歌。燕趙兵神色不變,卻握緊了手中的兵刃,冷冷的望著離自己愈來愈近的敵人,如同獵人靜候著上門的獵物。

「不對,」羅藝雙眉皺起,給他壓抑的臉上帶些溫和的顏色。

「總管,有什麼不對?」薛萬鈞問道。

薛萬述已帶兵衝出去迎戰。對付一個王天亮,就算用薛萬述都有些大材小用。薛萬鈞見兄弟衝出去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擔心。

「我知道竇建德、劉黑闥已經到了易水,前幾天,他們穩住了陣腳,就是因為竇建德已經來了。」

薛萬鈞已經握住馬,眼中閃著熊熊的怒火,薛萬徹冷然道:「他來了更好,我正想和他較量一下,我很想知道,是他的刀快,還是我槊的快,」

羅藝肅然道:「萬鈞、萬徹,我答應你們的事情,一定會為你們做到,但是我們要殺竇建德,就絕對不能比他早死。」

他說的冰冷非常,若一盆涼水兜頭澆了下來,薛氏兄弟已恢複了冷靜,薛萬鈞鬆開了握住馬槊的手,沉靜問,「總管,有什麼不對?」

「竇建德、劉黑闥既然來了,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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