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節 老謀深算

秦叔寶聽蕭布衣說的凝重,忍不住沉吟起來。

因為跟隨蕭布衣已久,所以對天涯這個人物,他也頗為熟悉,但是他真的想不出,天涯還有什麼翻身的能力,因為他和天涯根本不是一路人。

秦叔寶一輩子都在戰場上廝殺,而天涯一輩子卻在權勢中打滾。天涯沒有秦叔寶的領軍能力,但秦叔寶卻絕對沒有天涯的算計,所以秦叔寶想了半晌,只能笑搖頭道:「或許有爭奪天下資格的人,還要有爭奪天下的腦袋,我想不出來!」

蕭布衣道:「非你沒有這腦袋,只是你從來沒有想到爭過。第個人的目標不同,有爭奪天下想法的人並不多,裴矩並不輕易出手,他每次出手必定驚天動地,有極深的目的,而不會為了殺而殺。」

能讓秦叔寶佩服的人不多,蕭布衣就是其中的一個。就算李密那種梟雄,秦叔寶也是輕蔑視之,他雖礙母命為李密做事,但是心中卻瞧不起他。

在秦叔寶心中,蕭布衣已有和張須陀一樣的分量。並非蕭布衣的權勢,而是秦叔寶知道,蕭布衣才能實現張須陀未盡的心愿。而這種心愿,恰恰是他拚死也要做到。所以他還努力的活著,要替張須陀看到江山一統,百姓安樂,這樣他才能化作一顆星,去見張將軍。

秦叔寶跟隨蕭布衣年,見多了他的意氣風發,在秦叔寶眼中,蕭布衣雖是謙遜的人,但也是個驕傲的人。

他謙遜的對著每一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盡量不讓人感覺到身份的變化,他驕傲的對待每一個敵手,無情的將他們踏鐵騎之下。

這兩種不同的性格混合在一起,讓蕭布衣有睥睨天下的魅力。

可蕭布衣這刻,說裴矩的時候,竟有了些尊敬。

「不說他將天下攪亂,只說他在社稷壇的出手,當時誰都以為他的目的是殺我,但他的目的卻是爭奪天下,他知道我是他迴轉東都的唯一阻力,所以想在帶江都軍迴轉的時候,先將我除去。他那次出若成,只怕天下早非今日這樣。可惜的是,裴茗翠帶來了道信,救了我一命,讓他功敗垂成。」蕭布衣感喟道:「之後他當機立斷逼死楊廣,然後從江都迴轉,兵敗於我,投奔了竇建德,誰都以為他出了敗筆,但我知道,他卻成功的取得了竇建德的信任,是他死中求活關鍵的一步!」

秦叔寶還是不解,只能苦笑,「我到現在也看不出他如何能求活?」

蕭布衣道:「我本也看不出來,但是他和楊善會在牛口要殺我之後,我驀的想到社稷壇往事,就想到,他雖恨我,但從來不會像李密,那樣只為了殺我。他多半又有了爭奪天下的契機,契機在哪裡,我一直在想,直到我聽到消息,竇建德、裴矩和楊善會已到易水對抗羅藝,我這才恍然大悟。」

秦叔寶問道:「就算他們擊敗羅藝,殺了竇建德,又能如何。河北軍肯定不會奉他為主,要知道就算你武功卓絕天下無雙,只憑自己,沒有兵力,又如何能爭天下?」

蕭布衣笑了,「是啊,這是我一直詫異的地方。本來我和你一樣,一直都認為,就算裴矩、楊善會殺了竇建德,他們也根本不可能掌控河北軍,那對裴矩而言,無疑是於事無補,但我知道羅藝也加入後,就感覺有點眉目,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裴矩,我如何取得河北軍勢力,然後再圖一爭天下?」

秦叔寶想了半晌,頹然搖頭。

蕭布衣卻肅然道:「如果我是裴矩,我這些年當然先要隱而不動,拉攏河北的重臣,以圖到關鍵的時候支持我,但竇建德不死,這些臣子絕對不會背叛,所以我一定要竇建德死!可我若殺了竇建德,河北軍第一個要殺我,所以竇建德不能死在我手!」

秦叔寶恍然道:「竇建德不能死在裴矩之手,所以易水出兵,竇建德要死在羅藝之手!」

蕭布衣大笑道:「這就是關鍵所在!竇建德雖不見的戰勝羅藝,但是有楊善會在,他還能和羅藝一拼,但是裴矩、楊善會卻趁機引竇建德入局,把竇建德的死推在羅藝身上。」

「難道裴矩已和羅藝聯手?」秦叔寶猜測道。

蕭布衣猶豫片刻,「有這種可能,但我不能確定,可我唯一確定的一點是,竇建德死後,照裴矩的計畫,羅藝也一定要死!」

「為什麼?」秦叔寶聽的頭大,驀的想起了李密,心中暗道,估計也只有蕭布衣的這種心思,才能斗的過梟雄李密,他們不是一路人,但顯然都是馭眾高手。

「竇建德若是死在羅藝之手,楊善會、裴矩非但無功,而且還有過錯,當然也不能取得河北軍的信任,但是他們若能殺了羅藝,為河北軍報仇,你說結果如何?」

秦叔寶吸口冷氣,「河北軍對竇建德一直都是忠心耿耿,以義氣為重,如果誰替他們報仇,殺了害死竇建德的羅藝,不言而喻,肯定會對他感激不盡,甚至在群龍無主之下,會選他為主!」

蕭布衣得出結論道:「正是如此!我如果是裴矩,那豈非大功告成?他先讓竇建德死在羅藝的手上,然後再殺了羅藝為竇建德報仇,這樣取得河北軍的兵權,有楊善會跟隨,若能在牛口再殺了我,引發東都大亂,他依據河北,可圖背水一戰!要說掌控天下,也並非沒有可能,這人心機之深,用計之巧,讓人嘆服。」

秦叔寶又驚又怖,「這種連環局竟然巧妙如斯,裴矩真的是天才。」

他現在才明白,為何蕭布衣對裴矩有些尊敬。無論如何,裴矩都可算上運勢奇才,誰都以為他再無翻身之力,卻不想他還要妄起波瀾。

而這計策,或許在汜水兵敗之前就已定下。

裴矩老謀深算,竟至如斯!

二人沉默了許久,秦叔寶終於道:「還有一點有問題,」

「你說,」蕭布衣含笑道,

「西梁王,你這種假設是在羅藝必死的前提下。」秦叔寶問道:「可羅藝也絕非善類,身邊有薛氏四虎,他又是武功高強,裴矩如何有必殺羅藝的把握?他若殺不了羅藝,那河北軍就不會服他,如此一來,豈不是前功盡棄?」

蕭布衣微笑道:「我們想不出必殺羅藝的方法,不見的裴矩沒有。我只知道,他既然在牛口出手殺我,想必已有十足掌控河北軍的把握,或許……他不但能殺了羅藝,還能順勢盡取幽州之地呢!」

秦叔寶驚佩交加,一間不能語。

蕭布衣卻想這平道為非作歹這些年,實在是有幾個驚天之才,孫思邈、虯髯客、李玄霸、裴矩還有袁天罡等人,才情都是遠勝旁人,若是濟民,蒼天之幸,若是為亂,天下之苦。

正沉吟間,有親衛方無悔急匆匆的趕到,「啟稟西梁王,道信大師求見,」

蕭布衣大為詫異,「道信他怎麼會來?」

秦叔寶也是錯愕不已,「是僧粲的徒弟嗎?」

方無悔點頭,「正是此人。」

「他們來了幾個人?」蕭布衣一想道信,忍不住就想到了楊得志,心頭一熱。

「道信帶了兩個弟子,一個叫做大痴,一個叫做大獃。」

蕭布衣喜中有惑。喜的是楊得志這些年雖是當了和尚,但安然無恙,平安是福,只要無事,就算日子清淡些也無所謂。當年六兄弟中,莫風、箭頭已戀上青青草原,不想迴轉,蕭布衣並不勉強。周慕儒、阿銹雖已升為郎將,但蕭布衣只派他們鎮守金墉、偃師兩地,只要虎牢無憂,這兩兄弟就不會有事,剩下漂泊的只有胖槐、楊得志二人,他雖多方打探,始終尋不到胖槐的下落,想起山寨時的歡樂,難免鬱郁,這下得知楊得志前來,一時間千萬緒,往日兄弟之情,均回心中。

可疑惑的是,道信少收弟子,他知道弘忍、楊得志是道信的弟子,大獃又是誰?

命令早吩咐下去,方無悔迎他們進宅,蕭布衣長身而起,就要出廳相迎。

普天下,能得蕭布衣如此禮遇之人,並不多見。

蕭布衣敬重道信,因為他的大慈大悲之心,道信看似無為,僅在鄱陽湖時出手,說服林士弘,可在蕭布衣心中,他卻比太平道要好很多。

秦叔寶突然道:「西梁王,末將也想見見道信高僧。」

蕭布衣笑道:「如此正好,大道體寬,無易無難,高僧普度眾生,不怕多你一個。」他倒是見人說人話,鬼說鬼話,知道要見高僧,忍不住說了兩句語。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蕭施主宅心仁厚,慧根不減當年。」

遠處庭院,隨著一聲佛號,道信已舉步過了紅花綠草,到了蕭布衣的身前,道信很瘦,但身軀中卻有種偉岸的力量。

他僧衣已舊,風塵僕僕,布鞋白襪,已染塵埃。

雖看似落魄潦倒,可他走到天下敬仰的西梁王面前,仍是平和視之,不卑不亢,蕭布衣見到,微施一禮,「大師遠道而來,有失遠迎。」

道信一笑,「貧僧此次前來,卻有一事相求。」他開門見山,倒讓蕭布衣有些意外,道信開口求人,極為少見,忍不住問,「何事?」

「非大師求,而是我求。」楊得志低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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