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六節 兵來將擋

長孫順德話一出口,群臣竊竊私語,顯然都有些不解。

秦王李世民在關中,如今已是威名遠播,可打硬仗,可打持久戰,每戰必勝,可說是常勝將軍。

當然淺水原也大敗過一次,傷亡慘重。但那次罪責,李世民卻以拉肚子為借口,讓殷開山頂罪,李淵其實也不想這事大肆宣揚,他更想讓李世民樹立威信,旗幟所到,對手望風披靡。

如今李世民氣勢已出,鋒銳難擋,誰都以為,這次兵出潼關,和蕭布衣決戰的會是李世民。可長孫順德竟然建議李建成出馬,實在讓眾人云里霧裡。

李淵臉上皺紋更深,卻並沒有發問。

殿中靜的連根針的都可聽到,柴紹突然道:「秦王最近攻無不勝,戰無不克,若依末將看來,當是此次兵出關最佳人選。」

李世民目露感激之色,卻是一扯柴紹的衣袖,強笑道:「想長孫先生自有理由,」他著重了理由兩個字,就想長孫孫德給個解釋,可長孫順德突然變啞一樣,垂頭低眉,望著足尖,竟一言不發。

李世民暗自氣惱。若是才下關中之日,說不定早就怒喝辯解,要是淺水原之時,也會忍不住追究個理由,但是經過柏壁的一年磨礪,他只是舒了口氣,再不言語,連理由都不要了。

李淵目光終於落在李世民身上,露出欣慰之色。

李建成上前道:「聖上,如有需要讓孩兒出兵……我當義不容辭,不過……」

他話未說完,李淵經擺手道:「先生所說的三路出兵正合朕意,不容置疑,不過人選是哪個,朕回去後,仔細考慮下,再做決定,退朝!」

他拂袖而起,迴轉後宮。群臣面面相覷,多少帶些振奮,無論如何,聖上終於準備向蕭布衣宣戰,他們忍了這些年頭,也終於要揚眉吐氣一次。

長孫順德緩步退卻,路過李孝恭的時候,望了眼,輕聲道:「郡王還請保重身體。」

李孝恭並無表情,「多謝先生。」

二人只是交談一句,擦肩而過,李孝恭的一隻手卻陡然青筋暴起。

李世民注意到這個細節,微有詫異,總感覺二人雖是聊聊一句,但其中的含意複雜千萬,可轉瞬被心事充斥,又將此拋在腦後。想要去追長孫順德,又有些不願,轉身才要離去,突然發現李建成就在眼前。

李建成還是一如既往的儒雅穩重,見到弟弟望過來微笑道:「世民,你征戰這久,我倒少有時間和你談。」

李世民問道:「談什麼?」他這一話,倒讓李建成怔了良久,李世民終於覺察語氣過重,難免讓大哥誤解,微笑道:「一時間……真的不知道談什麼。」

李建成望了李世民半晌,拍拍他的肩頭,「記得我們從東都出來的時候,你還沒有這麼高,也沒有這麼壯……」

「更沒有這麼黑!」李世民哈哈大笑,伸手一摸頜下的胡茬,硬的扎人。

以往的李世民,的確俊朗清風,當初和翩翩公子柴紹一時瑜亮,不過過了這麼多年,柴紹風塵僕僕,憔悴不堪,他李世民多了硬朗,鬍子都少有時間去刮,乍一看,有如粗獷大漢,比如當年的奶油小生,可說是改變了太多。

李世民開了個玩笑,氣氛緩和了許多。

李建成感慨道:「是啊,我記的那時候的你,還很……不過現在好了,大哥看到你今日的成就,真的高興,你是李家第一將,我這個當大哥的聽說你追了劉武周五六百里,收復河東大半的時候,我真的為你驕傲。」

李世民謙遜道:「若非大哥牽制尉遲恭,爹爹一直在我身後有力的支持,如何有我今日的風光?」

李建成拍拍李世民肩頭,「你能如此想,我覺得,出潼關應該由你領軍。」

「你我是兄弟,難道還分彼此?」李世民舒了口氣,「大哥,我們聽爹爹的決定,好不好?」

李建成微笑點頭,「好,一言為。」

二人微笑分手,李世民沒有立刻轉府上,見李建成離去後,卻去宮中尋找李淵。

李淵正坐著喝茶,閉目沉吟,世民走近,跪倒道:「父皇萬安。」李淵睜開雙眼,露出了欣慰的笑,「世民,不必多禮,坐吧。」

李世民緩緩落座,卻從懷中掏出個錦盒,盒子古樸沉凝,李世民道:「父皇,這是我收復太原後,在晉陽宮找到的一支遼東老山參,聽說很是稀奇,可延年益壽,你可試試。」

李淵笑道:「傻孩子,這宮中什麼沒有,要你數百里地帶來?不過你也真的變了,為父很興。」

他接過錦盒,打開看了半晌,突然落淚。

李世民有些慌張,「父皇,我又哪裡惹你生氣了?」

李淵用衣袖揩拭眼角的淚水,感道:「當年為父不得志,整日拿著大旗傘蓋為旁人擋風雨,就算是表親近鄰,也笑我是個阿婆,女人像,群臣更是少有理會我之人,有的只是排擠和踩壓……」

李世民沉默下來,見到李淵臉上的皺紋更多,鬢角更多了華髮,安慰道:「風水輪流轉,誰都不知道,今日父皇能把他們踩到腳下,當年風光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落魄,定當後悔他們對父皇的態度。」

李淵望著手上的那盒山參,又要垂淚,「當年你娘操勞成疾,終一病不起,那時候就缺這種山參,可這種山參名貴,為父哪裡用的起呢?若你娘知道,世民你有今日的孝心,九泉之下,也會安慰。」

李世民也是鼻樑微酸,「孩兒不會忘記爹娘的含辛茹苦,養育之恩。」

李淵放下錦盒嘆道:「那時候為父屢受屈辱,甚至想一死了之,可看到你們幾個兄弟,只能壓下了這個念頭。裴寂和為父落魄的時候認識,就一直鼓勵我要振作,他知道你娘病重,還特意偷了一支遼東老山參給我,甚至冒著砍頭的危險,你們只知道他在首義的時候,傾盡晉陽宮的財物助我,卻不知道那滿宮的金銀珠寶,在為父心中,也抵不上他當年送我的那盒山參。」

李世民多少有些詫異,「還不知道裴僕射和爹有這段往事。」

李淵嘆道:「往事你又知道多少呢?要不河東大敗,為父也不忍責罰他,劉文靜由此說殺了裴寂,才讓我大為不滿。」

李世民這才知道,李淵嘮叨這些,卻是想說劉文靜的事情,皺眉道:「劉文靜狼子野心,孩兒沒有看出來,實在無能,若是再見到他,當取他的人頭給爹爹,讓你一解心頭之恨。」

李淵擺手道:「你現在是大將軍了,這些事情,交給手下人處理就好。為父今日說及這些,只想告訴你,貧賤之交不可忘,只有這種人才是真的對你好。可雖有裴寂的山參,你娘卻已病入膏肓,終於還是沒有救成,你娘臨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為父和你們幾個,可是采玉……」

他又要落淚,李世民慌忙勸道:「爹,姐姐的死,是意外也是命,還請你節哀順變。」

李淵過了許久才道:「逝者已逝,多說無益,我只想,你以後若見到元吉的時候,多想想你姐姐,那父就心滿意足了。」

李世民正色道:「爹,孩兒從不挑逗元吉,其實……我和他好像很久不見了。」

李淵緩緩道:「我知道你們好像前世冤家一樣,所以每次知道你回來的時候,就會把他派出京城。」

李世民有些感慨,「爹的用心良苦,孩兒今日才知。」

李淵笑笑,「知道總比不知的好,世民,你今日找我,可有他事嗎?」

世民道:「有兩件事請爹定奪。」

「說吧,」

「第一件就是,突厥人聽說我們打下太原後,就派人來太原索要錢財,為首的就是那個柱國康鞘利,他不把李仲文、劉政會等人放在眼中……」

李淵半晌才道:「他甚至不把你我放在眼中,又如何會把李仲文等人放在眼中?」李淵說到這裡,滿臉痛恨。他雖是個皇帝,可一輩子都活在別人的欺壓之下,在東都的時候,被楊廣騎在脖子上,無法翻身,現在自己坐了皇位,又被突厥人騎在脖子上,如何不惱?

可惱怒歸惱怒,李淵明白要取江山,還要藉助突厥人的騎兵,是以不能翻臉。

李世民輕聲道:「鞘利到了太原城後,無惡不作,李仲文不能制止,太原百姓怨聲載道。」

「無妨事,隨他就好。」李淵臉沉如水,「這些賤民,不過是牆頭草而已。劉武周在太原這麼久,也不見他們反抗,讓他們吃吃苦頭也好,你要說的第二件事是什麼?」

「爹,我覺,蕭衣鼓勵經商倒是可以借鑒。」李世民道:「眼下東都為天下第一城,我仔細觀察,發現他對商賈頗為重視,天下商人亦是大有作為,如此一來,無論江南還是東都……」

「不用說了。」李淵搖搖頭,並沒有不悅之色,「世民,你留意觀察,學習旁人的優點,這是好事,可我們處境並不相同,我們是倚仗關中舊閥支持,蕭布衣卻的商賈支持,新貴之身,再提拔寒門。楊廣當年費盡心力不能盡除的舊閥,卻被蕭布衣借戰事弱化,閥門乃我等成事之根基,素來輕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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