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節 破綻

王世充聽到輔公祏求見的時候,有些愕然,他不知道輔公祏怎麼會才離開歷陽,就摸到了這裡。

但眼下,輔公祏可說是一敗塗地。

輔公祏和杜伏威經營多年,一文一武,一暗一明,支撐著江淮軍,可如李密般,失去軍心的後果極為嚴重,王世充知道輔公祏離開的那一刻,就知道他再無翻身之力。

對於這種人物,王世充已不再關心。

現實就是如此殘忍,王世充從不關心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他已找不到輔公祏的價值,甚至多余的話都不想和他說。

擺擺手道:「不見。」

見兵士退下的時候,王世充突然改變了心思,「請他進來。」同時又吩咐樂伯通,速速通知王弘烈,暫且退守六合,暫觀後效。等一切安排妥當,樂伯通守衛一旁,輔公祏這才走進來,王世充哈哈大笑,站起來拉住輔公祏的手道:「輔伯前來,不知道有何指教?」

王世充本事就在於,他就算下一刻要捅你一刀,這一刻不妨礙他和你稱兄道弟,歃血結盟。

輔公祏面無表情,坐下來的時候,沉聲道:「王世充,你危險了。」

他不稱聖上,顯然對於王世充這個皇帝並不認可,王世充心中不悅,可臉上笑容更濃,「不知道我何險之有?」

「我失敗的事情你當然知道了。」輔公祏道。

王世充假意安慰道:「輔伯,人生誰沒有失敗?關鍵的是看能否東山再起!」說到這裡,王世充有些得意,他畢竟就東山再起過。

輔公祏還是沒有表情的望著王世充,這讓王世充很不舒服,因為輔公祏像是望著一個死人。

他現在怎麼說也是個皇帝,輔公祏態度無禮,讓王世充甚至後悔見了他。本來按照王世充的本意,他想要安慰輔公祏一番。沒有誰比他更知道。同情失敗者是多麼讓人愜意的事情,可眼下看來,他王世充更像個失敗者。

「輔伯,你若是有話。請儘快說,你若是沒有什麼要說的,我也可以給你安排個休息的的方。」王世充有了不耐。

輔公祏又是沉寂了良久,在王世充就要勃然大怒的時候,石破天驚的說了一句話,「我想……蕭布衣到了歷陽!」

王世充只感覺一盆冰水兜頭而下,半晌才道:「你說什麼?」

蕭布衣跟隨杜伏威南下,其實是件隱避的事情,少有人知。後來他喬裝到了歷陽,亦是只有極少數人知道,是以王世充並不能確定蕭布衣的行蹤。蕭布衣素來都是行蹤不定,讓人難以捉摸。他今日可能在東都,明日就可能到了數百里之外的前線,他昨日還在襄陽,可能今日就會到了鵲頭。

他馬快,行動迅疾,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每到任何的地方,顯然都要解決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蕭布衣從不無的放矢,王世充其實已根據一些消息,推測蕭布衣到了鵲頭鎮,可經過輔公祏確信後,還是忍不住的升起一股寒意。

蕭布衣到歷陽,難道僅僅是為了江淮軍?

王世充不語,輔公祏也和木頭人一樣。二人心情各異。不知過了多久,王世充又問。「你說蕭布衣到了歷陽,你見過他?」

「沒有。」輔公祏乾淨利索道。

王世充真想把他一腳踢出去。強忍著怒意問,「你為何如此肯定呢?」

輔公祏道:「我出了歷陽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跟蹤,好在我擺脫了跟蹤!杜伏威不會監視我,他要殺我,在歷陽城就可以。」說到這裡,輔公祏垂下頭來,讓人看不見他的表情。

王世充哈哈一笑,「所以你認為監視你的是蕭布衣?」見到輔公祏看白痴一樣的看著自己,王世充很不舒服,「有人跟蹤你,和蕭布衣來到歷陽有何關係?」

輔公祏淡淡道:「我只知道,在我事敗的前天,鵲頭鎮突然加強了戒備,盤查甚嚴,李靖的軍營,如臨大敵。我還知道,杜伏威的行蹤,亦是絕對的隱蔽,我更知道,當日在議事廳中,苗海潮身邊有兩個絕世高手,其中的一個,很可能就是蕭布衣!蕭布衣放我走,又跟蹤我,是因為想要將我的勢力斬草除根。」

「所以你根本沒有反抗,直接就離開了歷陽?杜伏威南下之快,甚至讓你不能有充足的準備。」王世充故作輕鬆道:「你知道,蕭布衣盯著你的舉動,杜伏威影響又大,單憑你一個,就算還有埋伏,也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你不反抗,他們會放你的活路,你若是反抗,反倒給了他們誅殺你的理由?」

輔公祏漠然道:「王世充,你果真聰明。如果你是蕭布衣,我出不了歷陽城!」見王世充洋洋自得,輔公祏又道:「可惜,你還不是蕭布衣,所以現在歷陽城風平浪靜,所以現在蕭布衣已經開始要搶你的地盤!」

王世充心頭微顫,「那你來做什麼,不會只想提醒我吧?」

輔公祏道:「我就是想提醒你,因為我不想你敗的那麼快。」

王世充臉色微變,「蕭布衣是個人,不是神!」

輔公祏道:「你也是個人,不是神!」

王世充眼中殺機湧現,笑意更濃,「你也是個人,不是神!」三句話,卻是截然不同的三個意思。人當然會死,王世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已不想讓輔公祏走出軍營。殺個人對王世充來說,實在是最尋常不過的事情。不過輔公祏說了一句話,馬上打消了王世充的殺機。

輔公祏說的是,「王世充,我們還有擊敗蕭布衣的機會。」

王世充舒了口氣,「是我,而不是我們!我到現在看不出你有任何能幫助我的地方。」

輔公祏冷冷道:「蕭布衣到歷陽的目的絕非安撫江淮軍那麼簡單,我想,他的目標肯定就是你!我知道。你已派王弘烈準備進攻歷陽,表面來看,眼下的混亂是個機會,可我知道。這絕對是個陷阱。如果你還不想苦心經營的這點本錢揮霍殆盡,最好的方法就是暫且堅守六合,扼住蕭布衣進攻江都之路……」

「然後呢?」王世充淡淡問,可心中卻有驚喜,他發現輔公祏和他想的不謀而合。

「王世充,說句實話,只憑你現在的實力,想要和蕭布衣抗衡。無疑痴人說夢。若是你喜歡,我倒建議你學徐圓朗一樣,和旁人聯合起來,這才是對付蕭布衣鐵騎的最好方法。」

「你讓我聯合沈法興?」王世充譏誚道。

「不錯。」輔公祏道:「你若是能聯合沈法興。分兵來攻蕭布衣,無疑比二虎相爭,讓蕭布衣漁翁得利要好很多。若是你喜歡。我大可前往吳郡和沈法興談判!」

王世充沉默良久才問,「輔公祏,你為何助我?」

輔公祏沉聲道:「因為我痛恨東都,只想和它斗下去!」

王世充欣慰笑道:「有輔伯助我,看來大事可成。既然你想找沈法興談判,不如我封你為內史令如何?」

輔公祏起身施禮道:「謝聖上。微臣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王世充哈哈大笑,「輔伯,杜伏威有眼無珠,不識輔伯大才。天幸你來相助。想我終於時來運轉。對了,不知你準備何時去說服沈法興?」

「只要聖上下旨。我明日即可出行。」輔公祏道。

王世充點頭道:「既然如此,朕明日下旨一道。還請輔伯辛勞。天色已晚,來人呀……」有兵衛上前,王世充道:「帶輔伯前去好生休息,不得怠慢。」

等輔公祏離開後,王世充眉頭緊鎖,向樂伯通道:「你都聽到了。」

樂伯通疑惑問,「聽到了,不知道聖上有何吩咐。」

「朕命你明日等輔公祏離開後,立刻召集人馬,和郭善才分兩路大軍去取吳郡!」王世充冷然道。

樂伯通大為詫異,「可是輔公祏他?」

「其實朕方才本來想殺了他,可這麼殺了他,未免過於無趣。」王世充陰陰一笑,「這人來投靠朕,當然不懷好意。據朕所想,他多半想暗中蠱惑,妄圖漁翁得利,朕豈能讓他得逞?伯通,你說沈法興在和輔公祏談判的時候,聽聞朕攻打他的郡縣,會有何反應?」

樂伯通打了個寒顫,「我聽說沈法興為人殘忍暴戾,只怕……他會把輔公祏煮了吃掉。」

王世充哈哈大笑,拍拍樂伯通的肩頭,「你說的不錯,這個結果不是很好?」他笑的頗為得意,伸個懶腰,微笑道:「朕已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這種情形,那一定有趣極了。」

樂伯通望見王世充的笑容,隱有瘋狂之意,忍不住又打了個冷顫。

◇◇◇◇◇

長夜漫漫,王世充在想著輔公祏屍骨無存的景象,季秋已幽魂般,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六合山的一處山谷。

谷口狹隘,可谷中卻可容千軍萬馬,王弘烈正在這裡安營下寨,等待著下一步的行動。季秋才到了谷口,就被哨兵發現,帶入了谷中。

王弘烈並沒有安歇,聽到季秋到來,立刻讓他來見。

營帳中,除了王弘烈外,還有上將軍楊公卿和校尉周奉祖。楊公卿臉色陰沉,周奉祖卻是笑容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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