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節 風雲再起

夜幕漸濃,議事廳眾人已是面目難辨。

沒有人點燈,也沒有人退出,所有人都如木樁般的望著坐在地上的杜伏威。

這一日發生的一切,有如在夢中一樣,而且看起來沒有醒來的時候。

江淮軍矛盾已久,江淮軍已疲已倦,江淮軍就在這並不激烈,卻慘烈非常的內部對決中落下了帷幕。

等到日頭再次升起的時候,江淮軍還會是江淮軍嗎?沒有人知道,所有人都是默默的望著杜伏威,心情宛如沉沉夜色,沒有半分曙光。

杜伏威抱著兄弟,望著妻子,雙眸空洞,木然而坐,不知過了多久,這才道:「都回去休息吧。」

「義父……」闞棱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我沒事。」杜伏威吐出這幾個字的時候,沒有任何錶情。

闞棱卻是舒了口氣,他太了解杜伏威,他知道,杜伏威說過沒事,就一定不會有事。可只有杜伏威一人,再加上遍的狼藉,他怎麼能熬過漫漫長夜?

「讓我靜靜。」杜伏威又道。

眾人面面相覷,終於默默的退出了議事廳,這時候,任何安慰均是於事無補,任何安慰,只會讓當事人感覺厭惡。

夜已濃,血卻冷,杜伏威望著前方,見苗海潮退下的時候,突然道:「海潮留下……你的兩個手下也留下。闞棱,你照看好德俊。」

闞棱應令,苗海潮微愕,轉瞬有些振奮,他只覺得這時候幫不了杜伏威什麼,可他只想陪著杜伏威。這個時候,是兄弟,只需要陪同,只需要傾聽。他想杜伏威就算大哭一場,也無損他的英雄本色。

可讓苗海潮詫異的是,杜伏威為何要留下他的兩個手下。

那兩人本是李靖派來的,難道杜伏威已經認出?苗海潮有絲不安。望了蕭布衣、思楠一眼,蕭布衣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苗海潮不解其意,終於留下來。坐在杜伏威對面,一言不發。他不想說什麼人死不能復生的空話,他也不想安慰杜伏威,這種傷痛,豈是旁人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所能抹平?

他甚至不想提起這件事,只希望杜伏威儘快的忘記。

或許只有時間,才是消除世間所有悲痛的靈丹妙藥!

杜伏威眼珠一輪,落在蕭布衣身上,嘴唇動兩下。低聲道:「西梁王,你看到了?」

蕭布衣輕嘆一聲,「你早就認出我來了?」

「江淮將領手下,我不認識的極少。」杜伏威漠然道:「他們對我或是尊敬,或是痛恨,只有你對我是眼神是……憐憫!這天底下,對我杜伏威憐憫的人,也只有西梁王一個了。」

「杜總管,很抱歉,我做不了什麼。」蕭布衣歉然道。

苗海潮差點跳起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堂堂東都之主,天下霸主,那個睥睨四方,征戰八荒的大將軍竟然就在自己身邊。

而自己,還以為他不過是個小角色,不過武功高明一些!

杜伏威木然道:「你做的已經很好,我很感激你沒有出手。你讓我來解決一切事情,我很高興。」

他說是高興,可悲傷入骨,蕭布衣嘆口氣,明白了杜伏威的意思。見到苗海潮望著自己,眼中滿是詫異,微笑道:「事發緊急,如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苗海潮慌忙道:「豈敢,只是想不到……西梁王會以身犯險。」

「西梁王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蕭布衣道:「我知道杜總管的苦衷,只是有時……很多事情,真的無可奈何。杜總管……雖知安慰無用,可我還是要說一句,節哀順變。」

苗海潮見到蕭布衣平易近人,倒是大為詫異。轉瞬又想,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讓杜總管放心的把江淮軍的前途放在他手上。

蕭布衣以萬金之體,為了杜伏威,竟然親身前來,只憑此一點,可見東都的誠意。苗海潮本來心中惶惶,感覺江淮軍四分五裂,再沒有前途,可得知蕭布衣就在身邊時,竟然放下心來。

杜伏威木然道:「西梁王,你放心,我還不會死。我在沒有看到江淮軍安生的時候,還不會死。」

杜伏威已掩飾了傷痛,或者說,已傷痛的麻木,這種打擊他還能挺過來,蕭布衣和思楠不得不佩服。

不見得只有拚死廝殺的才是漢子,西門君儀求死得死,固然英勇慘烈,可杜伏威求死不能死,這也是男兒本色。

杜伏威不死,因為他還要看著江淮軍活下去,江淮軍離崩潰不遠,輔公祏離去,他杜伏威這根定海神針還不能倒下去。

可讓蕭布衣不安的是,杜伏威的言下之意是,如果江淮軍安生後,他就可以死了?

蕭布衣暫時不知道怎麼勸,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明日,如果杜總管喜歡,可以派人聯繫李將軍,他會安排好這裡的一切。至於兩郡官員任免,可由杜總管自己負責。」或許覺得這時候提這種事情,多少有些殘忍,蕭布衣有些歉然,可怕夜長夢多,還是謹慎道:「苗將軍,還請你盡量安撫江淮軍民。」

苗海潮連連點頭,杜伏威已道:「所有的一切,我交與海潮處理,他們若有疑問,讓他們到此來找我好了。我真的想靜靜了。」

他說完後,就再也沒有了動靜,苗海潮、蕭布衣互望一眼,靜悄悄的退出。

苗海潮問道:「西梁王,不知下步如何來做?」

「明日李將軍會派人聯繫,到時候……你得杜總管委託,可光明正大的處理事宜。不過你放心就好,歷陽、丹陽兩地,不會有大的變動,江淮眾將,只有升遷,而不會獲罪。請你放心。」蕭布衣正色的望著苗海潮道。

苗海潮醜陋的臉上閃過絲激動,「多謝西梁王。」

「不過……」蕭布衣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沉吟道:「有一個人,我不敢保證他的下場。」

苗海潮臉色微變,「是誰?」

蕭布衣說了三個字,苗海潮詫異道:「你說他和輔公祏一夥的?」

「從他的表現來看,他值得懷疑。可輔公祏臨走前,根本沒有望上他一眼,他似乎也沒有太多的不滿,只有失落。」蕭布衣沉吟道:「我感覺,他和輔公祏並不是一條船上。」

在眾人都被悲傷充斥,就算思楠也不例外的時候,蕭布衣卻不放過觀察任何人的機會。

既然有了傷亡,最少也要讓傷亡有價值,這就是現在蕭布衣的想法。江淮軍以如此慘痛的代價換取了和平,蕭布衣不希望再起波瀾。

「不和輔公祏一條船上?那他會和誰一條路呢?」苗海潮迷茫道。

蕭布衣本來想說答案很簡單,轉念一想,皺了下眉頭,見到思楠也在這時候望著自己,二人目光中都有警覺之意。

「關注江淮軍的外部勢力只有東都、王世充、還有太平道。不和苗海潮一夥,又不是我們的手下,當然可能和另外兩股勢力一起。」蕭布衣分析道。

苗海潮恨恨罵,「這個畜生,怪不得在議事廳的時候,他總是推波助瀾,唯恐天下不亂。我們都在竭力搞清真相的時候,他卻在想辦法搞亂事情。西梁王,我去對付他!」

蕭布衣搖搖頭道:「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我告訴你這件事,只是希望他萬一死了,你們不要慌亂。」

苗海潮點點頭,蕭布衣已和思楠離去。等到走到無人注意的的方,思楠才問,「你注意到輔公祏的一句話了嗎?」

「什麼話?」蕭布衣明知故問。

思楠徑直說出來,「他說不是太平道找到他,而是他找到了太平道。」

「他的確說過這句話,」蕭布衣皺眉道:「他怎麼會找到的太平道?他本身是太平道的人,還是他認識太平道的人呢?」

「這個只有輔公祏能回答的出來。」思楠道:「想當年無上王在黃河、長江流域都有活動,認識這些盜匪也是不足為奇。」

蕭布衣心中一動,倒認為思楠說的頗有道理。想當年他秘密潛入無上王的營寨,就碰到過竇紅線。太平道雖是勢力衰敗,可提出的知曉真命天子的口號畢竟很吸引人,各方盜匪雖是梟雄人物,可局限在見識上,和太平道有牽扯不足為奇,而太平道也很好的利用這點興風作浪。

太平道厲害之處不在他們的勢力廣博,而在於他們的鳩佔鵲巢。他們十分能琢磨到別人的用心,利用人的慾望、貪婪、卑鄙、不滿等等情緒來興風作浪。

「其實輔公祏走了,還有後患。」思楠嘆口氣:「可是……我們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離去。」

「那時候,誰都不能動他。」蕭布衣無奈道:「相對而言,放了他的利益更大。」

「青龍、火鳳、梁艷娘都死了,當初刺殺杜伏威的人全部斃命,可鳳儀還是知道了當初杜伏威的舉動,這說明什麼?」思楠問道。

蕭布衣苦笑,「我如果能知道答案就好了。」

「消息肯定不會是杜伏威泄露,也不是我。」思楠肯定道。

蕭布衣見她望著自己,滿是嚴肅,皺眉道:「你總不會認為是我泄露出去,引發的這場慘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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