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節 殺敵

花有別樣紅,人與人不同。

這世上,人本千差萬別,所以能構出七彩斑斕的世界。每個人或許都有高人一籌的本領,王世充和蕭布衣對決,雖是處處落於下風,可面對李子通的時候,卻顯出他的計謀過人。

計謀,本是相對而言。同樣的計謀,用在不同的人身上,效果當然大不相同。

李子通對王世充本滿是戒意,可聽到他建議的時候,還是心頭一震。

他不能不承認,王世充說的大有道理,他是當局者迷,不想江都落入旁人手上,是以從未想到要退後一步。

旁觀者清,王世充一言點醒,讓他覺得大有可為。可振奮的時候,心中又有了疑惑,王世充一方霸主,為何會來幫他?

王世充見李子通臉色陰晴不定,含笑道:「李總管,可是不信我的計謀嗎?」

李子通浮出笑容,「王郡丞計謀過人,我如何會不信?可我若是退卻,陳棱無能,想必會讓出江都。萬一杜伏威和沈法興並不爭鬥,那我豈不功虧一簣?」

王世充淡淡的道:「李總管,你可見到兩條狗見了一根肉骨頭不搶的時候?」

李子通皺眉道:「不能排除有條是瘟狗的情況。」

王世充哈哈大笑,「李總管果然有趣,不過杜伏威有勇無謀,沈法興生性殘忍,就算他們佔據江都,以李總管之能,想要奪回,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伊始對王世充的一點不快,已經煙消雲散,李子通發現,王世充這人也是頗為有趣。

「但很多事情,不是說說就好。王郡丞,你讓我退出江都之爭。莫非是杜伏威和沈法興的說客?」

王世充一怔,轉瞬又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容極為響亮,聽起來絕對是發自內心,李子通不能不佩服起這個人,他當然知道王世充的不如意,王世充本是江都郡丞,得楊廣信任,前往東都驅逐盜匪。王世充可以說是運氣極好,本來征伐東都的總指揮是薛世雄。沒想到薛世雄被竇建德莫名擊敗,王世充卻升為行軍總管,不過他運氣到那時候,也就好到了盡頭,因為蕭布衣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掌控了東都軍權,不但擊敗皇甫無逸,還把元文都、王世充等舊閥新貴統統的踢出了東都。王世充一文不名,再沒有下落,這種落差之下。若是旁人,只怕會以頭搶地,跳崖跳江,可王世充竟然還很開心!

笑聲甫歇。王世充轉身就走,李子通慌忙伸手拉住,「王郡丞為何要走?」

「可笑我本以為李總管有過人之能,容人雅量,沒想到今日一見……唉……以我王世充之能,何必充當別人的說客,我本來以為能和李總管你聯手,打下諾大的疆土……」

李子通怦然心動。「諾大的疆土?」

王世充沉聲道:「如今天下,除江都外,勢力均已明朗。李淵、竇建德、蕭布衣佔據北方大片疆土,若想與之抗衡,只余佔據江都一途。此的隔江靠海。旁人攻打極為不便。若是佔據此地,就可利用地利和他們周旋。進可取天下之地,退可偏安一隅。機會若失,天下之大,再無你我容身之地!」

李子通被說中心事,良久無言,他其實真的不甘心,或許杜伏威亦是如此。要知道眾人作亂最早,可大浪淘沙,當年群盜多如牛毛,但如今剩下之人屈指可數。

大隋畢竟還不是他們的天下,想以泥腿子和門閥、正規軍作戰,付出的艱辛難以想像。但是他們現在的情形,宛若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王世充說的一點不錯,眼下是他們最後的機會,若是再不把握,一輩子也不甘心。

人生難得幾回搏,他李子通到現在還不放棄,就是想搏上一次!

「現在我只擔心,杜伏威、沈法興不會搶。」李子通猶豫道。

王世充見李子通鬆了口,微笑道:「李總管,他們不搶,我們可以讓他們搶。眼下為取江都,杜伏威駐紮清流,沈法興的兒子沈綸駐紮在揚子,兩軍不過相隔數十里之地。杜伏威為人好勇,沈綸這人卻是脾氣暴躁,只要李總管招募江南人,偽裝成沈綸的手下,趁夜去襲杜伏威的大營,你說結果如何?」

李子通哈哈大笑,「那他們真的會狗咬狗了,我最知道杜伏威這人,匹夫一個,定會上當。」笑聲才畢,李子通雙眸如電,盯著王世充道:「王大人,你乃當世梟雄,本可自立一方,不知道為何要來助我?」

王世充臉色不變,「可嘆我這個梟雄到如今,變成了孤家寡人。李總管,可我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默默無聞嗎?」李子通警惕問道。

「不甘心讓蕭布衣那小子逍遙稱王!」王世充終於露出恨恨之色,「我平生從未如此痛恨過一人,若非蕭布衣,現在東都之主就是我,我何以落魄如此?但我現在,要找他報仇,無疑痴人說夢,但我想,以李總管之能,再加上我王世充之策,想要稱霸江南並非難事,如今蕭布衣自恃武力,四方開戰,我只怕轉眼之間,李唐也要牽扯進來。到時候我等取了江都,坐山觀虎鬥,盡取江南之地,劃江而治,不失為一上策。而若有機會,我定當身先士卒,討伐中原,殺了蕭布衣,以解心頭之恨。」

他說的情真意切,李子通望了良久,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我定當遂了王郡丞的心愿。可是……王郡丞到現在,只是孤家寡人嗎?」

王世充苦笑道:「樹倒猢猻散,那幫小人均是離我而去,到如今,只有個女兒在我身邊,無依無靠。」見李子通欲言又止,王世充突然道:「聽聞李總管尚未娶妻?」

李子通目光一閃,「那又如何?」

王世充道:「姬兒也未嫁人,若李總管不嫌棄……」

李子通大喜道:「王郡丞若肯嫁女給我,那你我精誠合作。當可成事。」

王世充大笑道:「我早就誠心一片,只可惜李總管不肯信我。若是李總管喜歡,今晚姬兒……」

李子通慌忙止住,「王郡丞真心誠意,我又如何能草率行事,等我擊敗杜伏威、沈法興後,入主揚州之時,就是迎娶令千金之日。」

王世充正色道:「一言為定。李總管,我先回去對姬兒說說。擇日再來找你。」

李子通目送王世充離去,緩緩坐下來,良久才找個手下道:「文深,速速招募吳興本的人,百來人足矣。記得,要快!」

◇◇◇◇◇

星垂大地,月照長江。

李靖舟上端坐,聽著風聲細細,水流淙淙,臉上沒有絲毫大戰來臨前的焦灼之意。他或許有無奈。或許有不如意,或許天下聞名,或許威震天下,可他顯然還是那個冷靜如冰的李靖。

他不容許自己犯錯。不想手下送死,所以他要保持著絕對的冷靜,甲板上鋪著地圖,舟上一盞孤燈,他望著那張地圖,已經良久良久。

誰都以為他還在鵲頭鎮和杜伏威對抗,可李靖自己卻知道,他所處之地,距離揚州不過數十里之遙。

他每次的舉動,都在情理之中,但他每次出兵,都讓對手出乎意料。

張亮站在李靖的身後,有了敬佩之意。他從未見過如此負責的將軍。伏殺張善安,快馬平嶺南,李靖用時或許不是最快,但是傷亡無疑最少。

但只有跟隨李靖之人,才知道這個傷亡最少的代價是什麼!

李靖每天不過睡一兩個時辰。剩下的事情就是分析地形和敵手的資料。他或許沒有來過揚州,可張亮敢肯定,揚州城內城外的每一條戰略上的要道都已牢牢的印在李靖腦海中。

人與人不同,有人天生就是送死的命,可李靖這種人,天生就是為了求勝而生。

地圖上畫有三個紅圈,幾條河流,紅圈上引出三條箭頭,目標就是揚州城。

張亮知道,三個圓圈就是說三方勢力,杜伏威、沈法興、李子通已在揚州城左近靜候數月,在他們眼中,取得揚州城,最少可以偏安一隅稱王。

可張亮更知道,誰取得揚州城,死的肯定比其餘的人快。

因為李靖亦是瞄準了揚州城,他宛如叢林中的猛虎,隨時準備發動最致命、最猛烈的一擊。他的大軍雖在百來里之外,可只要一聲號令,一夜的功夫就可以急行而至江都左近,準備進攻。

這種奇襲戰術總能取得極為震撼的效果,當初嶺南賊帥高法澄、沈寶徹死時,還不相信李靖會這麼快來到他們面前!

不過張亮多少覺得,李靖等了太久,可李靖從來不這麼覺得,如果在匆匆忙忙的送死和十拿九穩的取勝選一樣的話,他當然會選擇取勝,無論等多久。

「張亮,陳棱最近有何新消息?」李靖頭也不抬的問道。

「他對我們還沒有什麼信心,因為我們也一直沒有拿出讓他有信心的舉動來,所以李子通猛攻江都的時候,他選擇了投靠杜伏威和沈法興。最新消息就是,陳棱以兒子當人質給沈法興和杜伏威以求援助。杜伏威、沈綸一共有約六萬兵士已近江都,隨時準備入城。不過杜伏威和沈綸還是互相防備,不敢輕舉妄動。」

「陳棱老了,沒想到膽子也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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