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節 蟄伏

徐世績衝出王府的時候,暫時把一切都放到了腦後,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找到裴茗翠,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從未如此勇敢過!

上馬狂奔,迎著風雪,他徑直先來到了裴府。裴矩雖然跟隨了竇建德,可因為裴茗翠的緣故,蕭布衣一直保留著裴府。裴茗翠回到東都後,還是在裴府居住。這條路徐世績走過無數次,可鼓起勇氣走進沒有幾次,每次他走進裴府的時候,見到裴茗翠淡淡的目光,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徐世績先跟瓦崗,後隨蕭布衣,作亂平匪交相輝映,入主襄陽,治理東都,忙忙碌碌操勞數載。其實他期待著轟轟烈烈的一場仗,嚮往著轟轟烈烈的一場愛,這是所有年輕人的夢想,他還年輕,當然也不例外。

可他日常事務中消磨,雖是磨去了他的稜角,卻沒有磨去他心中的崢嶸,他記得蕭布衣的承諾,更用李靖磨劍數十年來激勵自己。

他不會忘記自己的壯志,亦是不想忘記自己的豪情。但是偶爾空閑下來,回頭望去,感情的路上,卻是一片空白。因為他知道,在見到裴茗翠的第一眼後,他這一生,就不會再忘記。

愛有積累,但愛顯然也有一見鍾情。徐世績每晚想著那個孤單落寞的女子,都是千里之外,陪她心痛。

他知道,自己很傻,他知道,這種愛,很難有什麼結果,但是他選擇了,他就會去愛,埋在心中的去愛。

這種愛,叫做相思。他已過了初戀的年紀,可再見裴茗翠的時候。還是手足無措,口乾舌燥。他每次忙碌的時候,如果能和裴茗翠說上兩句話,就會精神百倍。他壓抑著心中的思念愛戀,因為他知道,裴茗翠還是放不下一個人。

他可以和任何人去爭。他如何能和一個死人去爭?

所有相思愛慕埋藏心底,他只以為,一輩子不會吐露這種心情,他只以為,一輩子可以享受這種安寧。

可他沒有想到。裴茗翠突然走了。去了太原。她去太原做什麼。可會有什麼危險?難道是去……想到這裡。徐世績忍不住的心痛。帶著澀然的笑。

住宅內清減依舊。可伊人不見。有一下人道。裴小姐一個時辰前就已離開。

徐世績怔住。催馬向城北喜寧門的方向趕去。他有種預感。這次分別。很可能再也不見。他有些痛恨自己的懦弱。

或許說出來會有機會。可他真的又怕說出來後。再也沒有機會。

北風凜冽。飛雪激蕩。徐世績立在城外。詢問城兵後得知。裴小姐的車子。應該是在一個時辰前向北而去。

只是一個時辰。就如天塹般阻隔二人之間。

朔風勁吹,徐世績勇氣不減,陡然間喝馬前行,向北追去。如果沒有岔路的話,他有信心趕上裴茗翠!

可人生不會沒有岔路,徐世績追出一個時辰後,已經選擇了多條道路,前方依舊是白雪渺渺,北風飄飄,徐世績終於勒住了馬,凝立良久,如石雕木刻。

伴隨著一聲幽嘆。徐世績終於明白。自己再沒有追上裴茗翠的可能。圈馬迴轉,心中五味瓶打翻般。不知何等滋味,等再次回到城門的時候,有一兵士喏喏上前道:「徐將軍。」

徐世績已恢複了冷靜,沉聲問,「何事?」

「這是裴小姐給你的一封信。」兵士有些膽怯道。

徐世績沒有質問兵士,方才為何不給自己,只是一把搶過那封信,握在手心,彷彿握住了最後的一絲希望。

無論如何,裴茗翠臨走前,還記得他徐世績,徐世績想到這點的時候,嘆了一口氣。

他也是聰明人,知道很多事情,說出來難免尷尬,這時候,書信就起了個緩衝的作用。他已經不再奢求什麼,只要裴茗翠以後,有那麼一刻,會想著他這個人,或許,這已足矣。

緩緩的拆開了書信,徐世績怔住那裡,一時間臉上表情複雜千萬。信上只有八個字,卻讓他一時間無法消化!

我若不死,必來找你!

信中只有這簡簡單單八個字,筆致纖細,柔弱中卻透著剛勁,顯示寫信的人那一刻,心境沉穩。徐世績一顆心砰砰大跳起來,裴茗翠到底想著什麼,她有危險,可自己怎麼幫她?

徐世績那一刻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女人的心事,真的迂迴百轉,讓男兒難以猜測。徐世績望著信上的八個字,恨不得將八個字吃下去,然後琢磨出裴茗翠的心意。

沓沓馬蹄聲響起,徐世績警覺恢複,握緊了信紙,抬頭望過去。

蕭布衣微笑的望著他,輕聲道:「天氣很冷,回去吧。」

徐世績舒了口氣,歉然道:「西梁王,眼下大亂在即,我……失禮了。」

知道始畢可汗的死訊,他第一時間召集群臣去見蕭布衣,可在眾人商討對策的時候,他卻離開了幾個時辰,這不僅是失禮,而且還是失職。

蕭布衣笑笑,「其實……抱歉的應該是我。」

徐世績詫異道:「西梁王此言何解?」

「我本來想第一時間通知你,可聽到始畢可汗死後,我一時間忘記了裴小姐已離開。」蕭布衣真心真意道:「世績……或許我早些說,你還能追到她。」

徐世績展露笑容,「裴小姐要是不想見我,我就騎著老鷹都追不上。」

「看起來你還沒事,最少可以開開玩笑。」蕭布衣欣慰道。

「多謝西梁王寬宏大量。」

徐世績本來想把書信交給蕭布衣,他知道以蕭布衣的見識,肯定能對信上的八個字有所見解。可只猶豫片刻,他就決定放棄這個念頭,這是裴茗翠給他的信,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

蕭布衣目光從書信上掠過,嘴角帶著笑,「你放心。草原四個可汗也好,八個可汗也罷,一時間對我們都是毫無影響。不過竇建德有要出兵的跡象了。」

徐世績微凜,「對我們出兵?」

蕭布衣點點頭,「據探子的消息,竇建德離開樂壽,已到陽谷,他最少帶了三萬兵馬隨行駐紮在壽張,他總不會遊山玩水,想必知道羅士信既然搶先開戰,我們亦不會放棄這個機會,所以要先下手為強。」

徐世績提起精神,「那我們要想想如何應對,他們若真的和徐圓朗聯合起來,我們的形勢並不樂觀。」

蕭布衣點點頭。已經勒馬迴轉,徐世績心中感動,暗想蕭布衣前來。當然不是為了裴茗翠,而是為了兄弟。

握緊書信,扭頭望過去,只見到寒風起,雪朦朧,徐世績卻像透過了風雪,望見一輛馬車緩緩前行……

◇◇◇◇◇

裴茗翠坐在馬車上,透過車窗向遠方望過去。雖然寒風不斷的從窗口吹進,引發她一陣劇烈的咳。但是她全然不在意。

馬車的車廂很大,裡面坐七八個人都不會擁擠,裴茗翠身邊卻只有一個黑衣人,宛若裴茗翠的影子一樣。

見到裴茗翠不停的咳,影子終於道:「小姐,放下窗帘吧。」

影子本來不指望建議有效,可裴茗翠終於放下了窗帘,割斷了窗外的寒。她閉上雙眸,喃喃道:「影子。你跟我很多年了。」

「是呀。」影子道:「裴小姐,你救了我們,就算讓我們去死,我們也絕無怨言。」影子當然不是一個,而是許多。

可所有的影子對主人當然都是如影隨形,忠心耿耿。

「當初我覺得自己就是個影子。」裴茗翠喃喃道:「我就是聖上的影子,他走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後來我覺得一個人力量過於渺小。又找了你們做為幫手。我一直以為。沒有了個體,影子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沒有了聖上,我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影子有些惶恐道:「小姐……」

裴茗翠又道:「可是我發現我錯了,聖上雖然不在了,我還能活下來。」目光移到了影子身上,裴茗翠微笑道:「所以如果我若不在了,你們也要好好活下去。」

影子惶恐不安,馬上跪下來,「小姐,我們若是有錯,只請你指出。」

裴茗翠伸手攙扶起影子,「你們沒錯,錯的是我。我只是在想,任何人都不是影子,你不是,我也不是。」

影子不解其意,怔怔的立在那裡。裴茗翠突然道:「始畢可汗之死調查的如何了?」

蕭布衣消息迅疾,可有時候,還不如裴茗翠的信息網。在蕭布衣還在研究始畢可汗死因的時候,裴茗翠卻已經開始調查了。

「具體的死因還不知曉,不過他顯然也是中了一種毒,和薛舉一樣的毒。所以他們二人的死,應該都是同一方勢力下的手。」影子回道:「小姐,我們如果到了太原,肯定能得到草原那面的第二撥消息。」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裴茗翠喃喃道:「好在蕭布衣已經防備了,想要對蕭布衣重施故技,只怕要困難很多,再說……虯髯客絕對不會容忍第二次刺殺發生……」

她說的含糊,影子卻像聽懂的樣子,「小姐,蕭布衣那面,你應該不用擔心了。如今太平道已分化成三大陣營,彼此制衡,擁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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