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節 百口莫辯

都說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宇文化及對蕭布衣實在是忍無可忍!

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還咬人,宇文化及急了,也顧不得上許多。他最低要求一降再降,可悲哀的發現,蕭布衣根本沒有想給他活路!

如果活路都沒有,他還會顧忌什麼?

反正死路一條,何必如此窩窩囊囊的去死?

這個念頭在宇文化及腦海中急劇膨脹,不可遏止,他本來醉意十分,泥菩薩還有三分的火氣,更何況是他!借酒意恨恨的將酒碗摔在地上,宇文化及惡狠狠道:「好,蕭布衣,這是你逼我的。你總說我造反,那我就反給你看看,我要讓你知道,老子也不好惹!反正是死,死也要轟轟烈烈!老子一輩子做狗,今天,我要做皇帝!」

宇文智及嚇了一跳,「大哥,你說什麼?」

「早死晚死,遲早都是他娘的死……既然如此,我背負弒君的罪名,當然不能枉費這個罪名,當一天皇帝也是好呀!」宇文化及搖搖晃晃,舉著酒碗放肆狂笑道。

宇文智及臉色微變,上前攙扶道;「大哥,你喝多了。」

三兄弟中,宇文士及狂傲,宇文化及懦弱,宇文智及卻是極為謹慎膽小。如今眾人聽從裴矩的主意,趕著去武安和楊善會匯合。聽裴侍郎說,楊善會此人最為忠君愛國,認為蕭布衣、竇建德均是亂臣賊子,這才誰都不降。此人百戰百勝,已是他們最後的希望,宇文化及這時候突然起了做皇帝的念頭,那無疑是自毀長城,也怪不得宇文智及畏懼。

宇文化及一把推開了弟弟,怒聲道:「我沒有喝多,我現在比誰都要清醒。你們看我無用,真的什麼都要推到我身上?真的什麼事情都要冤枉我?眼看我要死了。還想冤枉我,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你們到底是不是人?」他說著說著,失聲痛哭起來,鼻涕一把淚一把。

宇文智及勸道:「大哥,你多心了。」

「滾開。我一點沒有多心!我知道。你們推我為首。並沒有抱什麼好心。無非是想把我當作替死鬼罷了。你們真的以為我不知道。我其實什麼都知道!我無用。我無能。可你們一定把我按在大將軍地位置上。擁護個傀儡做皇帝。楊杲是傀儡。我他娘的何嘗不是傀儡。你們可以左右逢源。四處討好。可事到臨頭,死的都是傀儡!死的都是冤大頭!死的都是大將軍!你要是真的當我是大哥,你為何不當這個大將軍?當初我什麼都不知道,一切聽你們的主意。可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原來所有人都知道我蠢,都在利用我的蠢!你們都知道我怕死,可你們都把我往死路上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你們這麼對我?你說……你說呀!難道我天生……就是被你們利用的。難道我一輩子……就是被你們陷害的?」

宇文化及失魂落魄,抓住了弟弟的脖領。拚命地搖。

宇文智及雙目泛白。強自道:「哥……你……你鬆手!」

他用力一推。宇文化及踉蹌後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嗄聲道:「那個死鬼楊廣一輩子都當我是狗。臨死前還當我是狗一樣的耍。他要死是他的事情。可他為何用我手上的刀自殺?他這個畜生。一輩子玩我。臨死前都不讓我安生!蕭布衣也是個衣冠禽獸。說什麼他娘的以德服人。仁義天下。我呸!他的惡毒。老子一清二楚。他這一輩子。比誰都噁心!他一輩子騎在我頭上拉屎。搶了我太僕少卿的位置。逼死了咱們的爹。他和我們的仇恨。永遠無法解決。他每上一步。都是以無數人的骸骨堆砌。如今死在他手上的人。你算算。比誰殺地都多。這如果都能算是仁義的話。老子我就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了!他自號仁義。可對老子當年陷害他一事顯然耿耿於懷。不然也不會誰都能饒恕。偏偏不肯饒恕我。他比誰都陰險。知道老子要投降。而他執意要殺老子。會壞了他仁義的罪名。所以他才明知道我是清白的,偏偏把弒君地黑鍋扣在老子的頭上。然後他才大仁大義的殺了我!老子冤枉死了。他卻被百姓稱頌。你說這世上。還有比他更惡毒的人嗎?你們都知道這點是不是?所以你們準備萬一不行了。就宰了老子。然後可以到蕭布衣的手下再混個官做做是不是?」

宇文智及臉色微變,作聲不得。宇文化及一輩子糊塗,可酒醉吐真言,也說出了真相。宇文智及不能否認,他有時候真的有這個念頭。宇文化及喝醉的時候,是比正常的時候要清醒!

宇文化及鼻涕一把淚一把。「現在一切都是我的錯。老子一輩子就沒有做對的時候。本來以為是時運不濟。現在才明白一直都是被人當作木偶一樣地擺布。如今一事無成。人馬日益減少。還背著弒君地罪名。為天下人所不容。眼看就要被滅族了。可就算我的親弟弟。還在欺瞞著我!」

宇文智及終於惱羞成怒,「大哥,你說話怎麼不摸摸良心,那些都是士及的主意,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是你弟弟,我這一輩子,到現在有什麼好?上陣親兄弟,打仗父子兵,你死了,我又有什麼好處?好,你不信任我,那你殺了我好了,如果你殺了我,能心中舒服些的話,殺了我也無妨!」

嗆啷聲響,宇文智及已經拔出寶劍,倒轉劍柄遞給了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一把搶過寶劍,目露凶光。宇文智及心中駭然,忍不住的退後了一步。宇文士及喃喃自語道:「我不殺你,我殺你做什麼?你是我的親弟弟呀!我要殺一個人,殺了他,就可以做皇帝了。老子既然背上這個黑鍋,當然不能白背,總要名副其實才好!」

「大哥,你不能殺楊杲。」宇文智及叫道。

宇文化及仰天長笑,「到今天,我還有誰不敢殺?」

他手持寶劍,踉蹌向門外走去。宇文智及不敢阻攔,沒想到宇文化及這輩子一事無成,好不容易借酒鼓起了勇氣,準備干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情,卻被門檻所阻攔。他一腳踢在門檻上,摔倒在地。寶劍亦是脫手而出。

「大哥!」宇文智及驚叫聲,慌忙上前,見大哥雙目緊閉,卻已醉死過去,不由抹了把冷汗。叫兵士扶宇文化及上床休息,宇文智及舒了口氣,自語道:「他醉了,醒了就沒事了。」

他是宇文化及的弟弟,當然明白大哥的懦弱,是以放心的離去。可等出了房門,就有大臣圍上來,紛紛問道:「左僕射。怎麼樣了?」宇文化及表面獨攬大權,將宇文士及封為內史令,將宇文智及封為左僕射,是以群臣如此稱呼。只可惜這個左僕射有名無實,更沒什麼計謀,支吾半晌才道:「大將軍睡了,明天再說吧。」

靈泉有大軍出沒,群臣人心惶惶,這才找宇文智及問計。宇文智及又來找大哥,哪裡想到聽到大哥一頓埋怨,差點被大哥掐死。

群臣在門外,多多少少也聽到一些嘮叨,都是暗自搖頭,心生離意。

落水之人,就算碰到一棵稻草,也會抓住不放,可抓住稻草的時候。並不妨礙他們去尋找下一根稻草。現在還有人不想離去,並非對宇文化及情深意重,而是指望裴矩還能帶回生機。

一夜無話,宇文化及挺屍一樣醒來地時候,已經到了第二日晌午,覺察到陽光刺眼,宇文化及對鏡一照,發現鏡中那人容顏憔悴,滿是頹唐。長嘆一聲。

嘆聲未絕。突然聽到門外鬧哄哄地一片,宇文化及酒意已去。怨氣還在,搶了牆上地長劍在手,怒氣沖沖地奔出去,喝道:「何事嘈雜?」

陡然發現群臣竟然均在,而且臉色極為詭異。所有的人都是望著自己,眼中含義複雜千萬。宇文化及心中一凜,顫聲問道:「何事……嘈……雜?」

宇文智及衣冠不整的出來,面帶驚惶道:「大哥……你真的做了?」

「做什麼?」宇文化及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

宇文智及臉色慘然,「事到如今,大哥你何必隱瞞。」

群臣默然,可個個都是臉色灰敗,如喪考妣。宇文化及見了,心中驀然湧上寒意,「我……我做了……什麼?」

他說到這裡,聲音嘶啞,一個可怕地念頭湧上了腦海。沒有了酒意壯膽,他再次恢複了無能本色。

宇文智及臉色慘然道:「大哥,沒想到你真的殺了楊……聖上!到如今,我們如何是好?」

宇文化及倒退數步,寶劍噹啷落地,失魂落魄道:「我殺了楊杲?我沒有殺,我沒有殺,你們又要冤枉我!」

他聲音暗啞,臉色蒼白,只覺得渾身無力,又如墜入漁網的大魚,雖拚命掙扎,卻被越縛越緊。

他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他沒有殺楊杲,絕對沒有!

可這世上,自己的清白並非能靠自己來證明,而是需要靠旁人!這無疑是世人的悲哀,亦是宇文化及的悲哀!

宇文化及的話,沒有一個人能信,楊杲死了,宇文化及昨天叫囂著要殺楊杲,有半數的大臣都是親耳目睹,要殺楊杲、有能力殺楊杲地人,江都軍中只有一個,那肯定是宇文化及!

宇文智及如是想,群臣也是這麼想,可宇文化及不是這麼想,他還是無力的證明著自己的清白和冤屈,所以他還是澀然地問,「聖上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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